然而,我不是他们,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员,一个普通的人类,具有人类普遍的特性,愚蠢地嘲笑愚蠢,懦弱地逃避懦弱,在有限的生命中,产生无限的活下去的欲望……
啊,就是怕死吧,真是个毫无牺牲精神的堕落的家伙,旁人知道我的想法或许会这么说。但我深知虽然我不想死去,却谈不上畏惧死亡,我只是深切地困惑于一个人与一群人的生命,我的生命与一群人的生命,我该怎么比较,用什么作为标准来比较呢。我还深知,我现在困惑着,我今后也将一直这样困惑下去,在我的内心深处,那就是不能比较的东西,不能牺牲一个换取另一个的东西。
假如我有那种决心就好了,有那种圣人一般的,用生命投身于拯救生命的事业中去的决心就好了。我也不必考虑这样的社会所定制的道德标准是否与我自身脱轨,不必考虑我生命前方的轨道是否残缺或转向错误的路,像定制好的机械一样被规则支配着向前,什么也不必想,只管去寻求那无上光明的赞美与讴歌,只管去做就好了。
可我做不到这样高尚,所以我又开始考虑太宰说的‘第三个办法’,一个他直言不确定能否成功的办法,一个危险、疯狂、孤独、不被理解,堕落至极的办法,我感到灵魂深处涌出恐惧的战栗,一个人类在面对不确定的未知时应有的,恐惧得像是在兴奋般的无法忽视的战栗。
他说——
‘我要你成为妖怪,成为潜入妖怪中的间谍。’
‘我要你找到妖怪出现的真相,帮我完成一些我不能完成的事。’
‘这不是一时的身份,甚至不是一世的身份……安吾,在你眼前的是一辆通往永无止境的深渊的单程车,一旦你做出决定,很可能再也无法回头,再也无法重新成为人类。’
‘我知道,你未必信任现在的我,而这条路也不那么正确,不那么秩序,不那么光明,不会得到世人的称颂。但是,如果你愿意跟着你心中的那盏灯走,那么……’
当我想到太宰最后说的话的时候,那盏独属于我的正确的灯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您这是要去哪儿?’她问。
我知道我该回答什么,我的脸在那棵树上越来越清晰,是该终结这一切了,于是我说,‘我要到人面树那里去’……”
文字到这里就结束了。
津云抬头,在他阅读纸页的时候,周围的墙壁、天花板、地板上都出现了黑色的树的枝条,一张张痛苦的、狰狞的、大笑的人面,在树上扭曲着,出尖厉的笑声。
整座事务所,就是一棵巨大的树。
津云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安吾所在的房间。
然而,在他看见了安吾的时候,一群死者围住了他,令他无法向前,冰冷的寒意让津云有种自己要被冻成冰碎的错觉。他停在门外,向里面看去。
津云本想喊些什么让安吾听见,但刚张嘴,想到在纸页上看见的文字,就又闭上了。
他什么也没有说,呆呆地站在那里注视着此刻生的一切与即将生的一切。
读档界面被他唤了出来。
【是否读档?是否】
但他既没有按“是”,也没有选择“否”。
安吾背对着津云,他的手上紧紧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