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杨远心同意的点头后,北冥瑶才问道:“你二哥身体一直不好,长时间坐轮椅,甚至还曾被断言非长寿之态,他没有一点儿介意吗?我认识的像你二哥这样的男子,每一个都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露面,特别是在那些众人欢喜的吉祥节日,如果迫不得已要面对,他们都会强撑着丢掉拐杖轮椅。”
杨远心表情从凝重瞬间转为轻松,果断答道:“我二哥才不会呢。江湖之中,依靠轮椅起居的人不少,所以大家向来对此看得轻。不过最主要的是我二哥天性乐观,再糟的事情到了他那儿,他都能给你看出值得高兴的地方。”
“就像馥女侠提出和离,我二哥虽不愿,但告知我们时还是看出了值得庆幸的地方,他说和离后他就算明天就死了也能彻底安心了,而且不用在愧疚中继续越陷越深。”
“愧疚?”
“对啊,”杨远心掐下缠绕在竹梯扶手上的紫色小花,可惜在语气中四溢,“二哥和馥女侠一见钟情,亦愿意为对方付出,一直都很护着对方,本是难得的良缘,但成亲之后,为了二哥,馥女侠放弃了游历天下,新婚的那两年还特别时运不济,二哥好几次命悬一线,致使馥女侠彻底放弃了游历天下的事。二哥也渐渐地因此对馥女侠生出了愧疚之感。”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因爱而生的愧疚也能毁掉一桩金玉良缘。”
杨远心停在了竹梯的腰间,紫色小花在她掌心下竞相开放,缠满了整个扶手。
“那份愧疚让二哥觉得自己什么都亏欠了馥女侠,哪怕其实馥女侠根本没有这么想,所以他开始、疯狂地、什么都想给馥女侠。但让人难过的是,二哥什么都努力地给,却没有时间去仔细思考馥女侠最初要的只是他这个人而已。同时,馥女侠很爱二哥,也很努力地配合他。”
北冥瑶抿抿唇,唇瓣轻启:“于是,寻常生活变成了戏场,她们变成了唱戏的人。”
杨远心坐在了台阶上,嗯道:“可是人一直唱戏是会累的。十年,到了十年中的最后两年,她们之间就没有爱了。突然的、”杨远心眉心高耸,“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到故事的尾声,杨远心的语调语气一点点重回正常:“馥女侠做决定很果断,现她们之间没了男女情爱后,就向二哥提出了和离。二哥也很爽快答应了。只是突逢二哥病来如山倒,耽误了两年。”
北冥瑶将杨远心拉起身,三人继续往上走。
“那这两年她是一直在卧鲸庄吗?”
“没有,”杨远心摇头,“二哥刚病,馥女侠陪了他半年,之后就开始继续她成亲前没有完成的琅琊游。”
“杨海生没有留……”
“没有,”杨远心抢先答道,“没有。”
她们还没走完所有台阶,侧楼二层就映入眼帘。开阔的平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左侧的花草之中摆着一张藤制吊椅。
等在侧楼二层的地面上踩实,北冥瑶和风雨得以将吊椅前情形看清楚。
吊椅前摆着一张茶桌,茶桌上摆着树桩做成的鱼缸,只是鱼缸里既没有水也没有鱼,缸里早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这里很久没专人打理了。
“这里是二哥和馥女侠的新房,但后来她们分房,这里就变成了馥女侠独居的屋子。”杨远心随手拔掉花盆里的杂草,放眼望去,杂草纷纷,都已经长得比一个手掌高。
杨远心盯着掌心的杂草,等风将它们吹走,低低地说了句:“大哥果然很久没来了。”
北冥瑶警觉地回头,询问她:“什么意思?”
风此刻没有出现。杨远心覆过手掌,杂草落地。
杨远心笑笑,答:“二哥和馥女侠离开庄子后,大哥会偷偷来这儿,替馥女侠照顾花草。这里年纪最大的那盆牡丹已经十岁了。约莫最近大哥受流言蜚语影响,没了打理的心情,所以没来了。”
“那怪不得,”北冥瑶点点头,她抬手,剑柄对着紧闭的房门,“我们可以进去吗?”
杨远心往后退了两步,对着房门伸出手掌:“自然可以。”
比起杨去疾的屋子,这间屋子要显得肮脏很多。
一开门,就是迎面的浓烈的灰尘味、霉味,书架上、桌面都积攒了肉眼可见的尘埃。
大婚时贴的双喜窗花被摘下,规整地置于床头;床前踏板塌了一半,使得北冥瑶差点给床行了个大礼;床上只有一个枕头、一床薄被。坐在床上往北看去,能看到轩窗前挂着一把北胡短刀,短刀旁还挂着半幅鹿角。
刚刚在杨去疾的屋子里,她们也见到了半幅鹿角,也挂在北面轩窗。
“这和徐醉茗的故乡是同一个地方。”北冥瑶手中捏着鹿角,踮脚观察。
鹿角总体光滑,只是有些天然的小疙瘩。
杨远心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平静陈述:“这是大哥第一次出航带回来的,二哥很喜欢,谁也不给碰,但遇上了馥女侠,二哥的一切规则就随之瓦解了。”
北冥瑶按照之前寻证的方法,将馥常游的屋子查了一遍,而最不一样的地方是在将被褥丢下床后现的。
床板上空无一物,一块被人为用工具撬损过的区域光明正大地展露在三双眼睛前。
北冥瑶的目光自然地越过就在身边的杨远心,落在倚着门闭目养神的风雨身上。
风雨融进了银色的明亮月光中。圣洁、遗世独立。
风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