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自己七八岁跟随沈父走南闯北已算是十分精明能干,然而虞襄的能力却远远在她之上。旁的不说,单这改良过后的账本就十分不凡,条条款款具制作成表格,出项、进项、支出人、承办人、收据、备注,旁人想得到或想不到的细节,她全罗列在表格中,只需扫一眼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些账薄简直干净到了极点,且由于她经营有方,本来入不敷出的永乐侯府渐渐走出阴霾,年年月月都有了结余。
难怪老太太对她如此推崇,难怪虞品言对她宠至极,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承认这一点的时候,虞妙琪本就被嫉妒腐蚀的心像浸泡在了岩浆里,烧灼得厉害,更有一种绝不服输的念头扎根在脑海。
掌家,她也要掌家,让老太太和虞品言究竟谁更胜一筹,谁才是侯府真正的嫡女
虞品言抱着妹妹走在和暖灿烂的春光里,妹妹伸手抚弄花朵,他就摘下来插在妹妹鬓边,眼神十分专注。
虞襄也摘了一朵同样插在哥哥鬓边,还勒紧哥哥脖子死活不让他取下,见他无奈妥协就抿着唇坏笑。
两人额头贴着额头互相对视,都从彼此眼中见全然的欢喜。
“哥哥,你真的欢喜吗林氏那样对你,你不伤心吗”犹豫了老半天,虞襄慢吞吞的开口。
“没感觉。”虞品言语气淡然,随即反问,“你呢你伤心吗”
“我也没感觉,这世上能令我伤心的人只有哥哥。如果哪天哥哥不要我了,我会伤心至死”说到死字时,她刻意加重了读音。这不是夸张的修辞手法,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她本就是异世之魂,她的根不是扎在大汉朝的土壤里,而是扎在虞品言的灵魂中,如果虞品言放弃她,她自然会慢慢枯萎。
虞品言眸光微暗,哑声道,“怎会我就是不要自己的命也不会不要襄儿。我说过,襄儿是我的命根子。”
虞襄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低语,“哥哥,你也是我的命根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话落迅速在他颊边轻吻一记,然后抿着嘴乐开了。
虞品言心内巨震,面上却十分镇定,用低沉的嗓音命令道,“再亲一个,否则哥哥便把你扔掉。”
虞襄一面灿笑一面又凑近去亲,却没料到他忽然转头,本该落在腮侧的吻擦着唇角滑过。虞襄不以为意,虞品言却深深记住了唇上柔软的触感和滚烫的温度,眼眸一瞬间深邃似海。
跟随在两人身后的柳绿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虽然是不经人事的小姑娘,却也渐渐察觉异样了,盖因侯爷向主子的眼神一天更比一天炽热,简直能叫人烧起来。
他们的的确确是亲兄妹吧柳绿开始拼命琢磨这个问题。
虞品言不说话,只一边把玩妹妹白嫩的小手,一边淡淡朝林氏瞥去,见她低垂着脑袋半晌不吭声,怕是很不甘愿,本就冷硬的心这会儿已经没有感觉了。那点子嫁妆他哪里得上眼不过想称量自己在林氏心中分量罢了。林氏果然没让他失望,每一次都选择将他摒弃。
金嬷嬷立在门口,见侯爷眼底逐渐聚集的冰霜,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跑过去压着林氏点头答应。一点嫁妆算什么能有侯爷的心重要吗得了侯爷庇护,日后要什么没有夫人真是太不会想了
林氏哪里是舍不得给虞品言,却是舍不得给虞思雨和虞襄,不由朝老太太去,目露祈求。
老太太还未发话,虞品言却先低笑出声,“老祖宗,不用了。她的东西我可不敢拿,省得日后落了埋怨。”
虞襄立即张口反对,“那怎么行,这是哥哥应得的,岂能便宜了虞妙琪”
虞品言捏捏她腮侧的嫩肉,笑道,“好了襄儿,与她们没甚好计较的。你想要什么哥哥不能给你取来东海的珍珠珊瑚,西域的宝石香料,但凡世上有的,哥哥都能双手给你奉上。她那点东西还是她自己留着吧,日后也好过活不是”
这样狂妄的话从旁人嘴里说出也许会招致一顿嘲笑,然而从虞品言嘴里吐出却十分具有说服力。他是这大汉国除去皇帝和太子以外最位高权重的人物,能得他一句承诺,比什么宝物都贵重。
虞妙琪和虞思雨嫉妒的眼睛都红了。虞襄却撇撇嘴,埋怨道,“那不一样,那本来也是你的东西,我就是心疼你,明明都是亲生的,为什么如此差别对待要没有你,侯府早就倒了,她那些嫁妆也必定被人搜刮一空。她享受着你给予的优渥生活,又凭什么站在这里冲你叫嚣。我们挪用她嫁妆也不是成心的,她也是侯府一份子,难道不该为侯府出一份力”
林氏被说得抬不起头,偏偏一句都不能反驳,心里正撕扯纠结,却见儿子抱着虞襄站起身,面上笑如春风,语气也温柔至极,“好襄儿,知道你心疼哥哥。哥哥八尺男儿,难道还贪图她那点东西不拿正好,日后省得攀扯不清。”话落意有所指的瞥向虞妙琪。
虞襄立时不说话了,趴伏在他肩头冲老太太挥手告别。
心知兄妹两这是不耐烦了,老太太也不挽留,使人送他们出去,然后转眼向表情木然的林氏,“既然言儿和襄儿都不肯拿你的东西,你便给思雨分一些吧。儿女出嫁,不拘聘礼还是嫁妆,都是你这当家主母理当置办齐备的,你说是也不是难道光想着掌权不想着尽义务那你趁早把中馈还给襄儿。连个未及笄的孩子都比不上,你这些年的盐米都吃进狗肚子里去了。”
林氏羞臊欲死,不敢抬头,偏还咬着唇不松口。虞思雨的母亲破坏了她梦境一般美好的夫妻生活,她没把虞思雨扔到乡下自生自灭已算是仁慈,哪还能送她嫁妆
虞妙琪倒是知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轻轻拉扯林氏衣袖。
老太太也不管林氏愿不愿意,今儿她既然敢闹上门,必定要挖掉她几块血肉才能放行,自顾翻开账薄,指尖连点,“城西五里牌、玉清街、宁王街,花鸟坊的四间铺子都给思雨,另有上河村、下河村、杨家坪的三座田庄外加二百顷良田,全给思雨做陪嫁。再过一年半载思雨也该出门了。”
林氏听得目呲欲裂,她就是久不管家也记得这些铺子和田庄都是获利最丰的,其余店铺田庄加一块儿也赶不上这几个。真要给了虞思雨等于生生挖走她一块心头肉,哗啦啦的血水淌都淌不完。
她正要张口反驳,虞思雨飞快起身行礼,笑道,“谢老祖宗,谢母亲如此厚情重,思雨或不敢忘。”这还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都快美上天去了。
老太太难得她顺眼了几分,挥手道,“好了,你回去吧,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便让你母亲把地契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