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之前,他大半夜跑到林幼宁家门口,没有敲门,就蹲在楼梯口抽烟。
如果不是她碰巧工作到很晚,出门丢垃圾,恐怕都不会发现。
当时林幼宁又困又累,打着哈欠出门,感应灯亮起的瞬间,在左手边漆黑一片的楼梯口看到了那个不会错认的背影。
背对着她,有点孤单,脚边的垃圾桶里扔着一堆凌乱的烟头,烟灰也积了厚厚的一层。
感应灯熄灭,一阵穿堂风掠过,浓烈呛人的烟味飘过来,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灯光随声亮起,钟意猛地回过头来,像是被抓包了似的,有点紧张地掐灭了手里的烟。
林幼宁隔着几步路的距离看他:“来了怎么不敲门。”
“太晚了,怕你已经睡了。”
她顺着问,“这么晚还过来干嘛?”
钟意起身,朝她走近几步,似乎有点纠结,好半天才开口,“我明天……可能要回去一趟。”
林幼宁点点头,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她知道钟意早晚都是要回去的。美国有他的家,他的亲人,他的一切。而国内,于他而言……恐怕只有一段暗无天日的童年,以及一个为了情人抛弃他的母亲吧。
他能在国内呆这么久,本身就已经让她出乎意料了。
钟意静静地站在她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因为迟迟未等到,而妥协似的先解释,“我姑姑下周过生日,她很久没见我了,很想我。”
顿了顿,观察着她的神色,又放轻了声音说,“我知道,之前她对你一直都不太好,也知道你不喜欢她,不过……”
林幼宁替他说完了下半句,“不过,她始终是你的姑姑,是你最重要的亲人。”
钟意看着她,不说话了。
“这些我都明白,不过你不需要对我解释,也没有必要。”她语气平静,“祝你一路顺风,以后……别再这么任性地离家出走了。”
“没有任性,”钟意忽然开口,“也不是离家出走。”
明亮的白炽灯把他的五官轮廓照得分明,他们站得极近,近到林幼宁再次清晰看到了他右眼角下方,那道三公分左右的锋利划痕。脑海中自动回想起那天在滑雪场的换衣间,无意间看到的,他后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
她一直都觉得,像钟意这样一看就知道是被娇生惯养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小孩,身上就应该干干净净,连手腕上那么一道浅浅的疤都不能有。
然而岁月变迁,今时今日,他的后背、手臂、甚至眼角,已经布满伤痕了。
所以他回国的代价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