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忘了。先前的梦境令他思绪难安,他脑海里全是小姑娘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样子。他记得刚见乔乔时,小姑娘也穿着那身和梦里差不多的单衣,头上带着粉白相间的帽子,将她的头发严严实实的裹住。他抬手想把她帽子摘掉,小姑娘捂着脑袋说:“别、别摘,帽子摘掉很丑的……”丑?怎么会丑?他还是把她帽子摘掉了。小姑娘红着眼圈儿哭了:“……我是小秃子,我没有头发。”季长澜记得自己当时愣了一下,伸手摸上她那一头有些蓬乱却浓密的秀发,轻轻扯了扯,问她:“这不是头发?”“诶?”小姑娘似乎感觉到痛,伸出细软的手指摸着自己的头,泪光闪烁的杏眸忽然亮了亮,“我有头发了,我不是小秃子了……”这哪是小秃子,这分明就是个小傻子。枉他还怀疑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是谢熔派来的人。后来相处的过程中,她没再提起过此事,他接受能力向来强,也只将这事当做是初见时的插曲,不再放在心上。直到半年前的雨夜里,他做了和今天晚上一模一样的梦。那个粉白相间的帽子不似初见时那般鼓鼓一团儿,干瘪瘪的贴在脑袋上,帽子之下是肉眼可见的空荡。那么爱美的姑娘,他每次给她梳头时多掉一根头发她都会很紧张……可她真的掉光了头发,没法再梳各式各样漂亮的环髻,没法再戴镶金点翠的步摇……她怎么受得了?“侯爷,您还好吗?”裴婴的低唤声打断了季长澜的思绪。季长澜闭了闭眼,面色比刚出来时还苍白几分,他语声淡淡道:“确实是喜事,帮我也准备一份罢。”往常老王妃的寿礼都是侯爷亲自准备的,裴婴只觉得侯爷今天睡醒后就奇怪的很。不,不对,侯爷也不是今天才变奇怪的。侯爷从半年前就变得很奇怪,以前在乎的都不在乎了,比如那个种满凤仙花的后院,又比如之前放了很多珍宝古玩的房间……院子荒废了,珍宝古玩被他一把火烧了,后来,甚至连国公府的亲事都同意了。好像一夜之间就变成如此模样,就连裴婴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他也不敢多问,只能道了声“是”,又道:“那侯爷这次可还要像之前一样在靖王府小住一段时日?”小住……季长澜缓缓睁开眼,墨眉微皱,眼神也幽冷了下来。现在有乔乔在,他自然是不希望她在见谢景的。当年她从集市回来双颊微红的样子他想一想就要发疯。她对他从来没有脸红过。他当然明白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脸红是因为什么。他根本不想让她再看谢景一眼。季长澜道:“送份贺礼过去就行了。”裴婴道:“那老王妃的寿宴侯爷也……”“不去了。”没料到季长澜拒绝的这么干脆,连贵妃皇上都会去的寿宴侯爷怎么能不去?不去不就等于和靖王撕破脸了吗?这让皇上怎么想?因为先前退婚又清理了线人的缘故,侯爷如今在朝中情况并不好,沛国公此次忽然参加寿宴,明摆着是冲着侯爷去的,侯爷若是不去,岂不是更惹人怀疑?裴婴支支吾吾,本想着再劝两句,可季长澜却转过头来扫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不轻不重的语调,却让裴婴从脚底升出一股寒意,忙道:“没、没什么。”“没什么事就退下罢。”“是、是。”裴婴匆忙退下,季长澜看着少年英姿勃发的背影,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乔玥之前说过的话——“裴婴这些日子挺好的,总帮着奴婢呢。”“那个大哥哥蛮好的,他说他认识你,带我买了不少好吃的……”女孩儿眉眼弯弯的笑脸和四年前的小姑娘交叠在一起,连说话时那无辜懵懂的眼神都一模一样。她是不是看谁都好?季长澜眼中戾气翻涌而上,衣袖下的手缓缓收紧,先前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因为他双手握紧的力道迸裂开来,撕裂般的痛楚从手臂上传来,额上未干的冷汗被长廊外的冷风轻轻一吹,他脑海里的思绪才清醒了一些。他垂眸,看着缓缓流淌到手背上的血迹,忽然抬手将那抹猩红拭去了。不能再想了,如今她人总归是在他这里的。*靖王府内。谢景正坐在桌前写着请柬,写到季长澜那封时,他的笔尖顿了一下,忽然将那团写满墨迹的纸丢到了旁边的火炉里。一旁的钟瑞皱了下眉,忍不住问道:“王爷您这……您这是不打算请侯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