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的眼神只在那相框上停留了半秒不到其实就移开了,但是他本来毫无缘由的平静和沉默却让敏敏心里忽然有了一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愁。
误会要生,说生就生,一个人心思这么细密,另一个人就是和她感情再好,再体贴,呆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小一年,心有灵犀这种事,在两个人成为真正老夫老妻那样的亲人之前,也只会是在热恋期才常常有的。
晚上敏敏贴在木头身边想要,但是她自己又心不在焉地在胡思乱想。
在木晨曦眼里,她那意兴阑珊的样子实在太过明显,他却没有多想,也没有问她话,耐心抚慰了她许久。
木头的体贴让她心里莫名地戚戚然,想要迎合他,却现学过的演技在这种时候没有什么用处,最后她自己果然没有到,却还是开口问他,“你感觉好吗?”
木晨曦没说话,让她把脑袋埋了过来,就算是回答了。
过了一会儿,她问,“下次能不能不避孕了?”
“不行,医生说还要支持一年,然后才能评估。”
“不一定会怀上,我也可以不生。”
不生?她这是什么脑回路?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个?
木晨曦一时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他,这类话题他一般都不敢轻易表态,或者轻易开玩笑以及戏谑。结之妻要爱护,更主要的是相处久了,知道她有时候脑筋不正常。
他揉着她的臂膀还在考虑,敏敏又说,“对不起,不知道,我说错话了,什么可以不生?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样想的,我是说我想生。”
“……十年了,一年又一年,支持,治疗,维持,恶化,支持,治疗,我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对不起你,我这样的人总会拖累别人。”
“那天夏也欢来上课,他又说他不想学唱歌了,他说他爸说的唱歌没有用,我也觉得唱歌没有什么用。活了两个世界,我也不知道唱歌到底有什么意义,写歌也一样,前天忽然之间我感觉我的手都在抖,笔也抓不稳。只想一个人待着。”
“你说刚怀上的小孩会不会有灵魂?如果我怀上了,我又不要他,他会不会察觉到?你知道吗?我天天都会想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他会不会知道啊?木头你看天花板,是不是有个影子?”
“哎,我为什么会说这些?十年都过来了,没什么,呵呵,没什么苦的。是我想好好待待在你身边,什么都可以,怎样都可以。我看到社区的孩子们我也可能不是真的想当妈。残缺就是残缺,下次不要避孕了,真的,要是怀了我就生,如果你不想就不生……我怀过了我就算当过妈了。”
“木头,我太自私了是不是?我只想到我,我没有想到你……我又想唱歌,又想当妈,又想有个温馨的家庭,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我会误了你的,木木镇本来今年就可以开完,是我把你拖住了。人生为什么这么可怕……我怕……”
“我是不是说过我在瑞澜确诊那天的情景?我去唱了一歌,然后我和哥哥回家,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了一夜的呆……”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又开始历数她经受过的劫难,或许那些都是潜意识里的记忆,平时不会想到,但作的时候就会一桩桩一件件地蹦出来……
她说她喜欢小孩,如果怀了,再去把孩子打掉。她的那些话都是呓语,木晨曦知道的,可是每当她狂乱的灵魂开始撕扯的时候,他也心疼。
说着说着,她开始蜷缩,开始颤抖,颤抖变成战栗,战栗变成了惊恐,她缩在他身边瑟瑟抖,微光下,她的眼睛是睁着的,眼神里全是惊惧,接着,嘴唇也开始打颤……
事态有点严重,再过一会儿可能都要惊厥了,木晨曦赶紧去找了镇定药。
“把药吃了。”
“我不吃,不吃……”她这么说了两声,却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的手,把药吃了下去,吃下去了之后还在说,“我不吃,不吃。”
木晨曦又喂了他半杯热牛奶,然后抱着她,轻轻摇着,像是在哄一个哭闹的婴孩。
半小时后,药起了效果,她不再颤抖,身子感觉也软了下来,满含惊惧的眼神变得倦怠,她闭上了眼睛。
木晨曦把她放平,此时还能看见她心口的微微起伏,又过了一会儿,这起伏变得不易察觉,她应该是睡着了……
他捋着她的头,心里叹道,苦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