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岸领的老商人们常说,翡翠城里无秘密,所有的消息都长着翅膀。
有的还长了不止一双。
据闻不夜宴游当天,以摄政之名执掌空明宫的泰尔斯王子运筹帷幄,调兵遣将,巧布陷井,将近日在城中搅风搅雨――犯下无数连环血案、牵出鸢尾花惊天旧冤、连累詹恩公爵一夕失势、更闹得翡翠城天翻地覆――的极境巅峰杀手,逼得无处遁身,坐困北门桥,眼见他落网在即,插翅难逃。
至于此等不世凶人的真实身份,幕后何人,无论是当晚出动的公务人士还是官方事后贴出的安民布告皆语焉不详,一时坊间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是过往不愿接受改编而被老公爵剿灭的,翡翠军团之外“第四支佣兵”的后人余孽,多年后回来报复翡翠城,意图让忘恩负义的凯文迪尔家付出代价;
也有人说那是鸢尾花历代公爵自小收养,重金培育的可怕杀手,潜藏海外,得令即返,专为空明宫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比如给当年老公爵遇刺一案‘收尾’,杀人灭口,甚至在血色之年中都有他们的影子;
有人说那是昔日拱海城旧部的后人,对索纳凯文迪尔子爵忠心耿耿,在主人含冤瘐死后逃脱追捕,蛰伏多年,积蓄力量,待时机一到,便向当年旧案的参与者展开复仇,为主人鸣冤雪耻;
也有人说那是一位自终结之塔艺成而出,充满侠义精神的游方骑士,他在海外与“猩红鸢尾”费德里科凯文迪尔相识,听闻对方的遭遇后潸然泪下,誓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挺身而出,匡扶正义,即便那意味着与当权为敌,与恶法作对,与生命告别;
甚至还有愚信之人说那凶徒是专擅不死邪法的水尸鬼之王,曾因散播迷信蛊惑世人,而被老公爵以落日女神赐下的神圣正法牢牢镇压,它潜伏翡翠城地下多年,心怀仇恨,日日夜夜诅咒凯文迪尔家族,等到泰尔斯王子来访便即动,造下杀孽是为积攒血祭和怨灵,以挣脱镇压毁灭世界;
当然,最有板有眼的说法是,那人身份可疑,乃是来自翰布尔王朝的神秘机关――昆塔那的资深间谍,更是诡谲阴险的白主祭门下高足,他昔年一手策划老公爵之死,嫁祸索纳子爵,意图祸乱南岸,倾覆王国,乃至今天的富商之死,辩护师失踪,警戒官被杀,审判官暴亡,意图蒙蔽蛊惑詹恩和费德里科兄弟,挑拨内斗……当然,其阴谋终被王国秘科忠诚的无名卫士们以最壮烈的方式挫败,才有了现在的“星湖堡众英擒凶恶,贤王子摄政换新天”,透露出的消息才能被坊间知晓一二。
但在众多版本的传言中,有一点是一致公认的:
那位被逼到北门桥的神秘凶徒实力高强,手段可怕,无论以一敌百还是千军斩将都不在话下,就连本届选将会的八强高手齐齐出马,全力围杀,也非他一合之敌――举止滑稽、被人人嘲笑不务正业的百步游侠便不幸殁于其手,幸得心怀乡里的本地大善人,兄弟药行大股东拉赞奇费梭不计前嫌出资埋葬,更为游侠孔格尤立碑纪念,以扭转人们对他的看法――更莫说那人有无数奸邪爪牙,潜藏在北门桥内暗中相助,力阻王子殿下擒凶大计。
然而那凶徒武力再高,爪牙再多,又岂是昔日复兴宫中深不可测的王室卫队,现在泰尔斯王子麾下星湖堡群英的对手?
可惜,眼看凶手失手落败,就要落网成擒,鸢尾花惊天大案即将水落石出的关头,希莱大小姐却孤身一人挡在了路上。
兴许是为了鸢尾花清誉,兴许是为了亲手报仇,又或许是为了深陷狱中的兄长,翡翠城的第一小姐义无反顾,与泰尔斯王子反目成仇,两人各有坚持,皆是寸步不让,据说双方一度剑拔弩张,泪眼婆娑的希莱小姐甚至当众打了王子一巴掌,将匕抵上殿下的心口!
星湖堡群英大惊失色,就要不惜代价出手阻止,但泰尔斯殿下对自己血染征袍还是尊严受辱都毫不在意,他立下严令,哪怕自己命丧于此,也不允他们伤及眼前少女一分一毫!
长街之上,千军之前,被迫为敌的少年男女隔着一把匕,在月下四目相对,沉默无言。
一刻钟过去,无数的怨怼相思,终于化成情殇缘尽后的凄然一笑。
于是那一夜的月下,心碎至极的希莱小姐带着染血的匕远遁而走。
长街漫漫,尽是她滴下的眼泪。
满身鲜血的王子殿下则哂然一笑,艰难转身,任由佳人飘然离去。
独自承受为爱牺牲的指责和骂名。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公爵书房里,泰尔斯读着剃头匠巴尔塔派人新送来的情报舆论册子,拍响桌面,难以置信大叫出声:
“t哪个煞笔编的剧本?”
书房里传来一声咳嗽。
泰尔斯言语一顿,旋即意识到场合不对,用词也不雅,他不得不收敛神情,正襟危坐,战术性地喝了口茶,却被茶味儿冲得龇牙咧嘴。
他不再看册子上“各行各业俱感王子仁德,心怜殿下情伤,遂奋上进,不敢有误,翡翠城百业渐趋正轨”之类的狗屁坊间舆论记录,重新抬起头来,看向书桌对面,一左一右的两人。
两位最特殊的客人。
“早上好,詹恩。还有你,费德里科――很久没见了吧?”
失势的鸢尾花公爵冷漠地坐在他不怎么习惯的客座上,面色如冰,一言不。
另一边的费德里科则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的堂兄,眼神温和似水――即将沸腾的水。
“也不是很久,”费德里科幽幽道,“不过十一年而已。”
詹恩冷哼一声,不予回话。
很好――泰尔斯心底的声音出嗤笑――正是你想要的效果,泰尔斯。
泰尔斯无视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举了举茶杯,感受茶水的余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