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郑厚礼尚不知德元帝已知晓孩子们的事,以为德元帝还在为跪叩宫门的事敲打自己,拱手恳切道:“陛下,臣子本应尊圣言,听圣旨。郑郁不以君父为先,狂悖犯上,圣上肯能留他一命已是法外开恩,臣怎么可能还有怨言。”
德元帝瞧了郑厚礼许久,将军年岁老去,听闻幼子下狱几乎满生白,半晌开口:“你在边陲这么多年,室韦与突厥也都安分,孩子们总要长大。我的政事堂如今还缺了一位忠心的臣子,你遥领平卢节度使兼兵部尚书,留在长安吧。至于平卢的军政就全数交给永州刺史程行礼与郑岸,我倒希望郑岸能承你之志,成为我儿的下一位猛将。”
对于程行礼和郑岸的事,德元帝完全不知。只是看这些年此人政务勤勉,以诚待人,事事回禀,年年考课上加,又是袁纮的学生对他很是放心。
郑厚礼热泪盈眶,叩头一拜:“臣蒙领圣恩,万死难报陛下大恩。”
“没什么好报答的,我也有舍有得。”德元帝唇色有些泛白,说,“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百官都有这份心,我知道。”
这位帝王在为日后的储君铺路,郑厚礼心中是说不出的酸楚,赏识行伍出身的他,提拔他的后嗣。对于外界诋毁清流的言论不管,足证明德元帝还没有昏头。
君臣又聊了许多,最后是刘千甫来禀报朝天观修葺与宁王后事,郑厚礼才要离开。宁王事后,德元帝身边能遣于外州的皇子都已离开,包括越王林怀淳。
这位驻疆多年的将军在离开时,遭北风一吹又跪得久,旧时腿疾作,拄着拐杖行走起来稍显迟钝。德元帝在一旁看着叹了口气,扶着他出了殿门,激动得郑厚礼当场跪下抱着德元帝的腿就要大哭,德元帝呵斥他把眼泪憋回去。
风雪中的君臣没有瞧见身后那名紫色官袍的中书令,正用探视的眼神看着他们。
群臣又上书皇帝取消岁贡,而这一年德元帝难得答应,可也只是下令取消些许州县的朝贡。但对于朝政他还是任其刘千甫掌握,并且视而不见外界的漫天言论。
延英殿的气氛有些紧张,几位宰相加上新任兵部尚书兼同中书门下三品的郑厚礼,站了七八人。
这紧张压抑的气氛还是德元帝打破:“宁王此子大逆不道,怎可为皇室人我已决定将其废为庶人?诸卿有什么意见都拟好呈上,只是其幼子无辜,能免则免。”
“陛下圣明。可此事太子全然是无辜吗?”徐子谅无畏道,“庶人林怀湛与太子殿下多有来往。陛下,请恕臣大不敬之言,宫闱兵变不是小事,若陛下身旁尽是豺狼虎豹之人?臣等如何安心?”
刘千甫冷冷道:“那徐相的意思是?太子也参与谋反了?”
“太子没参与,可他身边人若是有这个心思,蛊惑太子,则国之危矣。”郑厚礼持着象牙笏,说,“还有陛下的朝天观,到底修了多少钱,刘相你不会不明白吧?”
刘千甫冷静对答:“郑相是怀疑我在其中贪污?又蛊惑太子是吗?”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陛下明察,毕竟再有此种事,可不就朝廷大乱了吗?”曲炜接过郑厚礼的话头说道,德元帝没有说太子和刘千甫的事那他们也不能扣帽子太过。
几位朝臣都在看德元帝如今的态度,宁王事后,这是他初次召见宰相们。龙椅上的德元帝眼神在几位宰相间来回,最后停在刘千甫身上,慢悠悠道:“刘卿妩媚,诸卿应勉之。”
延英殿里的宰相们:“”
郑厚礼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看身边的曲炜面色铁青,如丧考妣,想着应不是什么好话,心里猜测肯定是德元帝夸刘千甫的话,默默地叹了口气。
就在众相公要开口时,德元帝十分不耐烦地挥退了他们,只留下刘千甫一人。
“仲山,你说太子参与了吗?”德元帝敲着木案,神情凝重。
刘千甫沉吟道:“陛下这些年对太子的教导尽心尽力,若是猜忌由此生,恐伤父子之情。”
“我总觉得这个孩子渐渐地不在我的掌控中。”德元帝看着刘千甫,沉声道:“刘十四,你觉得我的儿子里,谁还有孝心?”
听得此言,刘千甫笑道:“兵变时,越王对陛下乃是泣血跪拜,不可谓不孝。只是废太子事关重大,届时朝野沸腾,陛下要三思。”
德元帝低声一笑:“我废太子不需要理由。宁王死、成王贬、越王或许不错,你先拟一份废太子的诏书,我看看。”
刘千甫点头应下,在龙案下的矮案上,执笔起草诏。
尚未及冠的越王比林怀湘更容易控制,这是这对君臣心照不宣的秘密。
宣笔尖在纸上行云漫开,德元帝看见面前案上金龙缠柱的徽墨时,想起这是林怀湘送他的,心头一松,指着那墨道:“这墨不错,果真是丰肌腻理,光泽如漆。”
张守一日日为德元帝收拾案头,一眼看出这是林怀湘送的,说:“金龙飞云,配与陛下才不算僭越。”
无缘无故提起林怀湘送的东西,张守一猜出几分意思了。但又不想在刘千甫面前说,否则此人颠倒黑白起来,德元帝更会恼怒。
刘千甫尚在下一心起诏,德元帝点头:“长幼孝治天下,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