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安乐公抱着阿寄姐姐,他却也不惊讶似的,只将晚膳一样一样地布好了,来请顾拾用膳。
顾拾将食指点在唇上,轻声道:“你姐姐她好不容易睡着一回,不要吵她。”
张迎小大人似地叹口气,“我说这些日子夜里总听见姐姐翻身睡不着,还是郎主您心细。”
顾拾睁大眼睛,“你怎么——”
果不其然,阿寄当即便醒来了。
她蹙着眉头回想半天,突然推开了顾拾,而后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上还披了一件他的青衣。
他竟还笑得十分自然:“让你跟着我学经,可不是累坏了。”他一手指向张迎,面不改色,“都怪他,说话那么大声。”
也不知他是何时起跟张迎关系这么好了,阿寄腹诽。不过阿寄也不惊讶,她知道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讨所有人的欢喜。这也许是他从小就学得最用力的一件本事。
不然,他随时都可能死。
他终于也跟着站起身来,动了动酸疼的手臂,道:“吃饭吃饭。”一边往食案去,一边又拉住了她的手,打算像往常那样同她耍赖。
她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甩开了他,胸口还自起伏不定,眼神也不敢看他。他蹭过去,悠然地一笑:“你怕什么,我吃我的饭,不吃你。”
一件外袍兜头抛下,待他从自己的青衣里挣脱出来,女人已不见踪影。
☆、第8章上林鸣镝
夏秋之际,长安城里烟柳轻舒,盎然的绿意中透出了倦色,空气犹潮热着,扶疏花木迟迟不谢,偶尔还会有鸟飞来,落在庭中那棵刺槐树的枝桠上,啁啾婉转地啼鸣。
丁舒向皇帝请辞之后,顾拾的课又停了,只是书没有收回去,他便自己一个人读,从清晨到深夜,好似不知疲倦一般。那一道院门重又严实地落了锁,除了定时来伺候顾拾起居的阿寄和张迎之外,再不许外人任意进出窥探。
张迎是个性情简单的孩子,很容易就对顾拾产生了同情之心,他比阿寄活泼得多了,顾拾终于找到一个人同他说话解闷子,似乎也是颇开心的。阿寄默默地看着听着,然后将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都汇报到未央宫去。
“姐姐,”张迎有一回对阿寄道,“为什么你对着安乐公总会脸红?”
阿寄仓促间连表情都来不及换,竟将手头毛笔径自扔了出去,在张迎的脑门上摔出好大一个墨点。
张迎摸着自己的小脑袋,反而笑得打跌:“哎哟,哎哟原来阿寄姐姐也会生气的!”他回头对那人道,“郎主,阿寄姐姐生气啦!”
阿寄知道那边那人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却偏偏不看他,只是重重瞪了张迎一眼。
顾拾确是在笑着的。看着阿寄苍白的脸渐渐染上些微的红,像是天边夕阳的回潮,他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他不喜欢她面无表情地忍耐,他喜欢她为自己而羞涩、而欢喜、而美丽。
只要能看到她脸红的模样,他就觉得这漫无边际的囚禁的日子,还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他真想把她永远地锁在身边。
明知道自己是个亡国的废人,明知道她也是个可怜人,明知道若拉着她便只有两人一同堕落。
可他就是怀着这样一个危险的想法,他无法控制自己。
七月初,鲜卑使臣抵达长安,正是草木凋霜的时节。
大晟朝备了万全的仪节来对付这群鲜卑人,鲜卑人却提出了一个条件——他们要见一见前朝的皇帝。
***
七月初五,上林苑。正是秋狩时节,皇家禁苑里花草都修理了一过,日光透过常青的松柏照落下来,秋风稀疏而倦怠地扫过,草丛中时而有野兽奔走,却又被人声惊得不敢冒头。
“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