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传来了敲门声。韦姌收起打量的目光,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应道:“进来。”
门外进来一位挺拔的青年,着深色大氅,面容冷毅,不苟言笑。他对韦姌深深一礼:“沈骁得罪夫人了。”
“你是……蜀国的人?”韦姌记起来了,当年去九黎迎孟灵均的人当中,便有这个沈骁。好像是禁军统领,身手很好。难怪他们当时那么多人都没有发现他。
“正是。”沈骁没想到韦姌还记得自己,点了下头。
“你为何要将我掳来?这是孟灵均的命令?”韦姌语气不悦,但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若是孟灵均,便不会伤害她,应该也不会伤害她的孩子。她的手抚上肚子,轻轻拍了拍,也不知是让孩子放心,还是让她自己放心。
沈骁跪在韦姌的面前,说道:“皇上要我保护夫人,必要的时候可以将您带回蜀国。现在中原大乱,我认为你留在那里并不安全。”
“我要回去。”韦姌看着沈骁,一字一句地说道。
沈骁低下头:“恕我不能从命。”
“为何!”
“萧毅在邺都以清君侧的名号,集结各路节度使打向了京城。别说我现在不能将您送回。即使送您回去,中原四处烽火,我没把握您能毫发无损地回到邺都。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一想,还是随我们去相蜀国吧!难道,您就不想见一见皇上吗?”
韦姌愣住,看着桌上的木芙蓉,想起孟灵均当初在九黎之时,对她说过:“我的家乡,街道两旁遍种芙蓉花。花开之时,远望灿若霞锦。姌姌,你想看吗?”
后来她才知道他的家乡便是蜀国的成都,天府之地,她曾经很想要去看一看。想象他带自己去看花,想象那座名叫宣华苑的皇家园林是何等富丽堂皇。还有水晶宫,就建在摩珂池的旁边,听说宫室之内用夜明珠来代替膏烛,昼夜明亮。而最亮的那颗,便是与和氏璧齐名的随侯珠。
孟灵均曾经说过,要将随珠做成凤冠,当做聘礼。
“孟……你们的皇上,他还好吗?”韦姌轻声问道。
“并不好。”沈骁如实说道,“皇上用西南四州交换盐灵二州时,遭到了朝中上下的强烈反对,尤其是原来支持其他几位皇子的大臣,本就觉得皇上继位之后,对手足兄弟过于残忍不留情面,因此在这件事上也与皇上作对。要不是大司空力挽狂澜,恐怕蜀汉两国至今还未打破僵局,我这次也无法顺利潜入汉境。”
韦姌沉吟了一下。自古帝王就没有容易当的。孟灵均如今面临的问题,难保萧铎以后不会遇到。而且大汉的情况远比蜀国要复杂得多。孟灵均过于仁慈温和,但萧铎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许驾驭臣子会比孟灵均好一些吧。
她忽然想起一事,微微前倾身子,着急问道:“你可知那夜与我一起的人如何了?可……”死了这两个字,她如何都说不出口。
沈骁说道:“夫人放心,我已经派人打探好了。您的侍女和族人兄弟都没有事。那些人不是追兵,而是邺都派去接应你们的。”
韦姌终于露出一笑。这是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
萧毅命萧铎为邺都留守,亲率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行军到了滑州。滑州的白马城是义成节度使宋延偓的治所,当然是开门出城相迎,没费一兵一卒。
萧毅毕竟是臣子,不敢公然反汉帝,只是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他知道跟着他的人全都担着杀头的罪名,一改往日的作风,将滑州的官库全部打开,分封给军中的将士,一时士气大振。
晚上宋延偓在府邸大宴众将士,席间萧毅却面色沉重,暗自离席。
宋延偓跟着他到了后院,问道:“使相何以心事重重?若有何难事不凡说出来,我愿为您分忧。”
“延偓,你可知此次为何我没带茂先南下?”
宋延偓自是不知,他和胡弘义也觉得很奇怪。这场战争,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汉帝必败。其实萧毅若早反,又何至于被逼到今日这个地步?所以萧铎根本没必要留守邺都。更何况邺都留守让吴道济当也足够了。
“我也不瞒你,我出征之时,茂先还重病没有醒。”萧毅沉重地说道。
“军使怎会如此?我等竟全不知情。”宋延偓惊道。
“是我下令封锁消息的。我那长媳,身怀六甲,至今下落不明。茂先急怒攻心,加上东征时感染的风寒,竟一病不起。赵九重原本带人在京城一带查找,但后来局势越来越紧张,只能留下几个暗探,先带着其余人撤了回来。”
宋延偓叹了一声:“没想到军使用情如此之深。我这几日密切关注京中的动向,并没有汉帝抓住什么人的消息,军使夫人应该暂时是安全的。使相也不必过于忧心,军使身体一向很好,休养一阵子,必定无事。至于此战,我等必倾力助您,不会有失。”
萧毅仰头长叹:“延偓,不瞒你说,我原本让茂先娶此女,是另有所图。但经此一事,当真对她刮目相看。若没有她,萧家焉能保住?有她在萧家,是我们萧家的福气。但愿天佑,她能平安回来。”
宋延偓附和了一声:“军使夫人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他心中清楚,此次若能顺利打到京城,汉帝最好的下场也是退位。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将会是新的中原之主。那么萧铎的身份也跟着完全不同了。
他原本还有心将宋莹配给萧铎做个侧室,别让胡弘义那头抢了先,可眼下听了萧毅的一番话,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个九黎来的巫女,虽然从身份上来说配不起萧铎,但她在萧家的地位已经无人能够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