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地方了,都赶紧下来吧。”
车外,一阵尖锐而纤细的公鸭嗓音传来,将怜影从浅睡中惊醒。
走出之后,她发现山脚下停靠着数十辆驴车,每辆车上都载有至少一位女子。
眼前这些女子服饰各异,从做工与色彩判断,贫富皆有。加上举手投足有的大方有的拘束,想来是出自不同阶层、行当。
再仔细看,最小的竟不是六七岁的女童,而是一位穿金戴银的妇人怀里抱着的婴儿。
在山道上,几名内监傲然挺立,等待着众人有序排列。
他们身后五步之遥,则有一名舞勺少年,与一位穿着灰袍的老者交谈着。老者的模样很是恭敬。
怜影与那灰袍老者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老者微微颔首,仿佛在向她示意某种默契。
“是江先生。”
老者正是昔日的临高县令江韬,如今在范文虎的手下担任幕僚一职。
江韬虽是红院的常客,却单纯只是来勾栏里听曲,常点怜影弹唱永嘉杂剧,又称南戏。
南戏演唱自由,富于变化,没有一人主唱的规定,客人可与艺妓共演。
几年下来,他们合唱《小孙屠》《张协状元》多次,且只谈论风月,不涉及公事。日积月累,竟成了一对忘年交。
尽管类似江韬这样的红粉知己,怜影的名单上还有十九位。
但她私交最诚恳的,只有这位江先生。
其他“知己”,多少存了些试探的心思,但凡怜影有半分松懈,关系便会往身妓与恩客的方向发展。
她沦落风尘已是贱命所逼,不愿连最后的尊严也舍弃。
直到不久前,江韬白日里与她私下相约,说有正事相商。
‘莫不是要劝我从良……天下男人真就一个德行?’
怜影虽觉失望,但还是去了。
然而,江韬却说,有一段仙缘想要分享给她。
“北宋国修真司,不日便会有大能到访。这位仙师欲练一门新法,要四十九名玉女伴驾。怜影姑娘,你可愿意?”
“可我是妓。”
“仙师特别交代,玉女们不均行当,各色应有。”
‘男子不行吗?为何一定要完璧之身?必须四十九名,多了少了又将怎样?’
();() 怜影仍觉狐疑,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只道:
“有何风险?”
“有风险,你便不赌了吗?”
怜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毕竟是仙缘,江韬又是怜影少数信任的人,便答应了下来。
当晚,他便带来一名麻衣老人,往她的脸上刻画了些黑色的纹路。
鸨母当着她的面撕掉了死契,并请她继续在院子里住着,好让红院多沾点光。
翌日夜里,回了趟徐记豆腐,跟曾希儿一番交谈。
“若我真成了仙,想必能携希儿过得更好。”
此刻,怜影环顾四周,即使心中涌现退意,也只能坐上轿子,向青城山的方向抬去。
她发现,那些穿着修真司紫袍的内监们,似乎并不是仙人,而是像她们一样坐在农夫抬的轿子上。
只有那名十四五岁的少年,在崎岖的山道上闲庭信步,白色衣袍不曾沾染半分泥腥。
江先生则乘坐在队伍的最后方,望不清状况。
怜影旁边,那名颇显富贵,怀抱婴儿的女子,催促轿夫往怜影这边抬近些,悄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