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焦家三代的男人就子嗣的问题说的十分的热闹,特别是在焦大一连串有关于家族兴盛的畅想,子嗣繁茂的期待之下,气氛更是融洽热闹的很,焦裕丰甚至都顾不上去后宅看一看媳妇,就招呼着下人端上了酒菜,和焦大喝了起来。
“太太,大老太爷来了,老爷这会儿正招待着呢。”
刚才听说自家丈夫回来还满心期待,想好好倾诉一下自己的沈氏眼睛望着外头好一会儿了,不想这转头却突然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那亮的眼睛,瞬间就布满了失落,连着脸上的笑都浅了下去。
赵方氏是府里的老人,因着家里如今下人增加了好些,厨房也有了专门的厨子,如今已经成了沈氏身边的管事媳妇,在这个男丁常常不在家,女人只能在后宅转悠的时代,这样的人其实和女主人的关系,比寻常的家人都亲近些。再加上身份地位不一样了,这说话自然也大胆些。见着沈氏这样,忙瞪了一眼那回复的丫头,急忙的转着眼珠子,开始分解起来
“定然是大老太爷听说了太太的喜讯,这才匆忙的上门来。可见大老太爷对太太您这一胎是如何的看重。老爷必定是也是欢喜的狠了,不然也不至于刚回来,连着梳洗都不曾,就这么直咧咧的吃上了酒。太太,您这进门也好些年了,往年为着您没有生养,多少人说嘴,可老爷呢那是连着脸色都没有给过,可见是看重太太的,如今又有了这样的喜事儿,这会儿只怕都快高兴傻了,等着回了屋子,还不定怎么疼太太呢。”
这话说的,沈氏脸都红了起来,虽然她自己心里知道,这以前焦裕丰对于她没有生养不怪罪,一来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子需要调养,二来则是因为焦世博还没有长大,心下也不看重的缘故。可谁不喜欢听顺耳的话说自己被丈夫看重,这对于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是一辈子最大的幸福和依靠,所以沈氏并没有反驳赵方氏的话,甚至还淡淡的看了周围的丫头一眼。看着她们露出几分羡慕的神色,心里又欢喜稳定了几分。
这些都是近几年新买的丫头,心性品行的还不算太了解。虽然她执掌内院,管的也算不错,可谁也不能保证,这些人里就没有那心大,想趁着她有喜,生出当半个主子念头的。如今又赵方氏这么一番话,想来也能压制住几分。
身份不一样,情况不一样,这人的心思啊,就是不一样。若是说刚嫁进焦家的时候,沈氏的心思更多是有个自己的家,有个依靠,将来有养老送终的。对于什么夫妻情分,并没有太多的苛求,能相处和谐,举案齐眉就已经知足了。那么到了如今,她这是真的成了一个最普通的女人,想着夫妻情谊,想着家中地位,想着怎么防范其他妾室姨娘
这里头有多少是因为焦裕丰出了他再没其他女人给宠出来的,有多少是焦世博尊重孝顺给她的底气,这不好说,可却也能看出她对这个家、这个丈夫的在意有多深。而越是付出,越是在意,自然越是小气,即使这是个妾室合理的年代,女人的心思其实还是一样的。都说王熙凤厉害,压制着贾琏,又有几个能看出她的感情付出。
确定了这屋子里的丫头们还算是老实,沈氏因怀孕而有些敏感多思的心立马舒坦了好些,连着焦裕丰没能第一时间进屋子都忘了,忙不迭的开始实行她女主人的职责,点着赵方氏说到
“你呀,仗着是老人,越的嘴碎了,老爷也是你能说嘴的对了,珪哥儿也在外头赶紧的让人去看看,端点果子露去,可别让他喝了酒,才几岁的人,吃酒容易伤身。”
一说到这焦世博,那赵方氏眼睛不自觉的就往沈氏的肚子上瞄了一眼,有心在多哄几句,说几句这肚子里孩子的好话什么的,可一想这肚子里如今到底是男是女还不确定,若是生的是个闺女,那自家多舌容易惹祸,这可是她公公说的,而且公爹还说,大爷读书十分的出息,人也十分的机灵,将来若是能考出来,只怕比老爷都本事些。这样的少主子怎么也比这还在肚子里的值得指望,没得为了奉承,胡乱下注。
是的,随着沈氏的肚子有了消息,在这个小小的宅子里,在这么才零星几个人的下人间,隐隐的已经开始有了下注的苗头,特别是跟着沈氏的这些人,天然的,就站在沈氏的立场,而原配嫡子和继室、继室嫡出呵呵,京城这样的人家家里是个什么模样,即使主人们未必知道的详细,可下人们的圈子里却不乏消息的。
说句不好听的,即使是像前头沈氏没孩子时候,那样对待焦世博的,都属于凤毛麟角一般。利益这东西,有时候就是魔鬼,总能引着人,走向各种的对立。好在沈氏算是个脑子清楚的,即使对于自己肚子里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恨不能在知道消息的那一刻开始就万般的疼爱,将所有的一切都奉上,可她却依然记得焦世博,关心焦世博的身子,这一点真的是很难得。即使以后生下儿子之后,可能会有些改变,可这一刻,沈氏做的真的是很令人称赞的。
赵方氏显然也很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放弃了下注等让她心动的事儿之后,忙不迭的夸赞道
“知道太太疼大爷,我这就嘱咐人去。”
转头叮嘱了门口的小丫头,转身回来的时候,还带上了刚熬好的保胎药,一边伺候着沈氏吃下,一边假装不在意,又颇有深意的说到
“说来,也是太太您的福气,这大爷虽说不是您生的,可对着您,那真是一万个孝顺,这一回若不是大爷,咱们也不至于知道这样的喜讯,只怕还会以为是您肠胃不适呢,若是那样,按照您以往随便寻点药吃的习惯,那这要是吃了不对付的东西,这后果想想都让人出一身的冷汗。”
若是个下注肚子里孩子的,听到沈氏关心焦世博,只怕会反过来说沈氏如何如何的慈悲,有了自己的孩子,还知道疼惜前头生的,或者说些个该多疼惜自己的话。而赵方氏这话沈氏喝着药,眼皮子不动,心下却知道,这是向着焦世博的。
从宫里出来的女人,即使在怎么不得意的,那脑子也比寻常人快好几分。听着赵方氏的话,对于这个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媳妇子没有一心向着自己,若说没有半点的生气,那肯定不可能。可她脑子清楚的很,知道一开始,这丈夫娶媳妇的目的,有一个就是要照顾孩子,而自己当初能那么快在这个家站住脚,也是因为护着孩子。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其实更合适些。最起码能时不时的提醒自己,这个家里,即使自己能生孩子了,最重要的孩子,依然是珪哥儿。
想想当初以为自己不能生的时候,丈夫给与的呵护,想想当初珪哥儿喊自己妈的时候,那种满心的依靠和信赖,因着有喜而生出的几分自得和说不得的小心思,就又被沈氏给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