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知道,世事对她,又真是残忍。
仇人杀了她含辛茹苦养了十年的儿子。
她却要替仇人,将其子教养成君主之才。
偏偏,她不能选。他也没有办法叫她回避。
这就是,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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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的时候,何容琛走进杂草丛生的明义殿,去看了一眼柳贤妃。
明义殿很冷,十分荒芜。柳贤妃蓬头垢面,正坐在地上啃指甲。何容琛进门后,她看了一眼,复又低头,专注她满是灰垢的指甲。
她也已经被孙淑妃折磨疯了,有点半人半鬼的。
“赐死吧。”何容琛转过身,冷冷吩咐了这一句,不再看这个恶毒女人一眼。
她要出门的那一刻,柳贤妃忽然从地上跳起来,急切地问道:“我儿子在你那里,是不是?他还好吗?”
何容琛背对着她,仰起头,浸着毒汁的仇恨,忽然在胸臆间翻腾着窒息了。
“求求你……不要告诉他,”柳贤妃往前走了两步,身上铁链枷锁叮当刺耳。她的喉头动了动,那急切之心退却后,只余苍凉。她眼中涌出泪光:“不要告诉他真相。他会受不了的。”
他一直以为,他的母亲很善良。
她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叫他知道,他的母亲是这样的恶人?
“……你很爱他。可你对我真残忍啊。”何容琛兀地回头,红着眼怆然冷笑:“我偏不!我要天天折磨他,我还告诉他,你手上沾满了血,倾尽黄河的水也洗不干净!”
她的眼中,倒映出柳贤妃的踉跄,以及满脸绝望的窒息。
“求求你……不要这样对他……”
何容琛冷漠而决绝地走出了明义殿。身后,是内臣阴柔的声音:“柳娘娘,上路了,不要再看了,外边日头再好,您也晒不到啦!”
景祐九年十一月,柳贤妃死。
何容琛下令,将其尸体以糠塞口,披发覆面而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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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怀瑾从孙淑妃处,又搬到了重华殿。
他很害怕,德妃娘娘身上有股可怕的死人之气,她不如孙淑妃那样疯得明显,却让他更为惊惧。她还杀了他的母亲,他善良而无辜的母亲。
半夜孤寒弥漫,他抱膝坐在床上痛哭。蓦然帷幔被粗暴扯开,何容琛伸出枯瘦的手,一把将他拽到一间暗室里,搡到地上跪着,指着供桌上的四个牌位,狠戾道:“要哭就给我跪这儿哭,你那娘……”
何容琛忍了片刻,生生憋住什么似的,憋得她眼睛都红了,才咬牙道:“她承不起!”
那四个牌位。
承徽顾氏、怀王萧怀瑜、二皇子萧怀琸、皇贵妃郦氏。
在萧怀瑾身后,何容琛重重甩上了暗室门。
漆黑的夜,连灯烛都未燃,七岁的萧怀瑾,面对着四个阴森森的牌位,惨白的月光照在牌位上,他甚至还能听到女人的哭泣,幽幽怨怨地从远方传来。
他吓得不停地后退,然而狭小的暗室,这一方逼仄天地,恐怖的心跳,就如鬼魅的脚步……
“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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