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陈二妞非但常给何子衿点心吃食,其母陈二奶奶私下与陈姑妈道,“听二妞说,子衿丫头念书可用功了,那孩子也有灵气。只是如今薛先生在教琴,子衿丫头没琴使,二妞说子衿常用薛先生的琴练习,可薛先生的是大人用的琴,子衿那个小手,用起来也不便宜。二妞就让子衿丫头与她共用一张琴。小姐妹两个,亲热的紧。”
陈姑妈笑,“这就好。”
陈二奶奶看婆婆心情不坏,便继续道,“我知道,子衿她爹要准备后年的秋闱,姑妈家不比咱家有买卖,家里的银钱自是先供子衿她爹的秋闱。我想着,咱家与舅家不是寻常亲戚,就做主给子衿买了一张小琴使。这孩子既有这样的灵性,又在咱家念书,我当她与二妞是一样的。只要孩子们好生念书,一张琴也算不得什么。”
“这也好。”陈姑妈赞这个儿媳一句,“你有心了。”
见婆婆高兴,陈二奶奶笑,“子衿丫头也要叫我声伯娘,这是应当的。”哼,大奶奶一样是伯娘,可就没想到这个的。就是何子衿得了她的琴,何家也得知她的情。
陈姑妈点点头,道,“你是个周全人,凡事不必我多说的,三妞也有六岁了,该是给三妞添个弟弟的时候了。”
陈二奶奶那窃喜之心一下子给浇个凉透,她何尝不想要儿子,可以说,她是最想要儿子的!但,这种事,岂是说有就有的!陈二奶奶低声应了句,“是,又让母亲为我们操心了。”
陈姑妈想了想,道,“要不你去跟子衿她娘打听打听,也是子衿五岁上有的她弟弟。先前我都以为恭儿媳妇不会生呢,谁知就有了,还一准得男,不知有没有什么秘方啊。”生孩子这种事,在生了五男二女的陈姑妈眼里,那简直就不算个事儿。跟男人几十年被窝滚下来,怎么能没有孩子呢?谁知到了二儿媳这儿,前几天卯着劲儿的生丫头就不说了,到如今这都五六年了,是丫头片子也生不出来了,更遑论孙子,影儿都没一个,没用的很。就冲陈二奶奶生不出儿子来,饶她如何周全,陈姑妈也瞧不上她。
陈二奶奶也是病急乱投医了,道,“母亲说的是,不定哪天便宜,我跟表弟妹打听一二。”
陈二奶奶几年求子心路,简直可以写一本求子不成功大全了,其间心酸坎坷自不必提。虽然婆婆一提孙子的事,陈二奶奶都觉着心口堵的慌,但婆婆的话未必不在理。陈二奶奶细思量,沈氏的确是生了闺女后几年无孕,不要说婆婆,以往陈二奶奶都会拿沈氏当自己的安慰。想着沈氏只生了一个闺女再无动静,好歹她是生了两个才没动静的。谁料得人家沈氏一朝得男,立刻甩她三条街。
陈二奶奶思量着,没准儿沈氏真有什么求子秘方呢。
做了这样的打算,陈二奶奶便没即刻将做好的小琴给何子衿,而是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学里休息的好日子,带着二妞三妞一并去何家拜访。陈二奶奶是打着一举双得的主意,既让何家知她的好,也要让何家知她闺女的好。
天渐冷了,陈二奶奶还带了几块皮子,不是啥讲究的皮子,两张羊皮、几张兔子皮罢了。不过,只要有人给送礼,何老娘就高兴,尤其这种晚辈的孝敬,是不用回礼滴。何老娘还做客气腔,“来就来了,二郎媳妇还这般客气做甚,外道了。”
陈二奶奶笑,“这可不是外道,我想着,今年天冷的早,正好得了几块儿不错的皮子,咱家可有谁,除了母亲就是舅妈了,我挑了几块好的,想着孝敬舅妈,不论做褥子做衣裳做手捂子都好使的。”
何老娘笑呵呵地,“劳你想着了。”
“我做小辈的,还不是应当的么。”面对何老娘的夸赞,陈二奶奶十分谦逊,笑,“这琴是给子衿的,专门是孩子用的小琴。前儿听二妞说我才知道,子衿没合适的小琴,正好,我娘家叔叔就是开乐器铺子的,连二妞她们的琴也是在我叔叔铺子里置办的,索性我就给子衿定了一张,如今刚送来我就给子衿带过来了,子衿看看,可合手。要是哪里不好,咱们不是外处,去改也方便的。”
不必何老娘说,何子衿立刻摆着两只小肉手道,“这怎么成呢?我听说琴很贵的。二伯娘肯定花了很多钱吧。我不能收二伯娘的东西。”她其实心里欢乐的紧,恨不能现在就把琴扛自己屋里,如今拿个臭架子出来,无非是假假的客气一二罢啦~
陈二奶奶一把搂过何子衿,笑,“看这丫头,还跟伯娘客气起来了。这原就是给你的,什么贵不贵的,你拿着使就是。”
何老娘眉开眼笑,“你伯娘不是外人,拿着吧。好生跟着薛先生做学问,也就不辜负你伯娘给你这么好的琴了。”
祖孙两个一唱一和,何子衿此方与陈二奶奶道谢,收了陈二奶奶送她的琴。她觉着自己运道不要太好。琴是很贵的东西,何子衿也没那种野心要学个才女,故此,薛先生教琴的时候,薛先生看她没有琴使都是让何子衿用自己的琴练习,只是薛先生的琴是大人用的,何子衿用来的确不大便宜。后来陈二妞主动让何子衿跟自己共用一张小琴,何子衿就跟陈二妞一道用了。
弹琴这种高雅的活动,何子衿没啥兴趣。但如今有人免费送她一张琴,就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她也不介意变得有兴趣一点。
陈二奶奶笑,“以后小姐妹们一道好好学习。”
沈氏沏了茶请陈二奶奶尝,何家的茶,自不能与陈家比的,不过,陈二奶奶还是赞了声“好茶”,让何老娘十分有面子。
陈二奶奶这样客气的携厚礼而来,又百般奉承何老娘,必是要留饭的。沈氏去厨下令周婆子添几样菜,何子衿三姑娘很有主人样的陪着陈二妞陈三妞说话。
陈二妞陈三妞与何子衿是同窗,每天相见,是极熟的。唯有三姑娘,陈二妞陈三妞是头一遭见。见三姑娘只梳了个双鬟髻,头上光溜溜的连一支绢花都没有,周身全无半点首饰,比两姐妹带来的丫环还要寒酸几分。陈三妞还好,她年纪小,陈二妞就不同了,这个年纪就知道在课堂上拉拢何子衿,且手腕比横冲直撞的陈大妞要委婉的多。陈二妞的心眼儿也是极多的,片刻间已琢磨出三姑娘肯定在何家不受待见,不然也不能这样素净。想到这里,陈二妞又听母亲与她说过三姑娘的来历,不禁对这位只大她一岁的远房表姐有些轻视。
凭陈二妞的心眼儿,当然不可能在言语上轻慢三姑娘,可也强不到哪儿去。她那种举手投足间根本没把三姑娘放在眼里的样子,何子衿都要忍不住翻白眼了。倒是三姑娘依旧谈笑自若,说到自己做针线挣钱的事也坦荡光明的很。三姑娘问,“我听子衿说,先生也会教针线,二妞针线学的好么?”
陈二妞便道,“诶,针线这个,先生说就是这么个意思,略懂些也就是了,以后有丫头婆子呢,谁还要亲自做不成。”
这话何其不入流!何子衿都忍不住道,“看二妞脸说的,等我学会了,就得自己做针线了。”
三姑娘则面色不变,笑,“二妞是有福的,自然不必自己做。我与妹妹都没有二妞的福气,可不得自己做吗?我听说大户人家都专门有针线上的人,不知可是真的?”
陈二妞矜持的点点头,展开自己绣了梅花的衣袖,“这就是我家新招来的绣娘做的。”
“唉哟,这梅花可真漂亮,活像真的一般。”三姑娘奉承陈二妞,“这衣裳,也就二妞你穿了,我再没见有谁穿的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