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个糟糕的开始,很适合我低落的情绪。有人在我身后问:&ot;在看什么?&ot;我没有回头,答:&ot;看鱼。&ot;&ot;看鱼什么?&ot;他又问,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我说,&ot;体会鱼的快乐。&ot;&ot;子非鱼,安知鱼之乐?&ot;居然还会用日语和我打禅机!我回过头,那个清秀的学生会干事冲我点头哈腰。不错嘛,居然还知道和我讨论鱼之与人之乐的联系。日本的基础教育也有教这些?不会吧!&ot;我妈妈是中国人。&ot;他解释。我偷笑。原来是中日合作的成果。&ot;你刚才的钢琴弹得真好。&ot;&ot;因为我喜欢那支曲子。&ot;&ot;foreverlove?&ot;&ot;是的。&ot;我笑了。&ot;是的。&ot;我说,&ot;foreverlove!&ot;他告诉我,他叫加贺。我c黄边那扇窗向西南,我跪在c黄上,就可以把头探出去,底下人来人往。几天的大雪把东京的天空洗得格外明净。傍晚时分,晚霞汹涌,落日旁全是嚣张的橘红,然后向外逐渐淡下去,一点一点,在云的边和蓝天最浅处,就是一抹娇美可人的粉红,会偏点紫,如此悦目。天空下,鳞次栉比的楼房分割着空间。我用双手的食指和拇指搭成一个窗户,在那片空间里移动,试图框住一个完美的构图。我像突然听到了萧的声音;&ot;从这个窗口望去,可以看见过去,看见故乡。&ot;泪眼朦胧。在学校实验楼的天台,我们一起等欧阳。已经忘了是要去做什么,只是耐心地等,可他老人家却一拖再拖。我面向夕阳出神,不知自己身在哪一个时空,突然萧把一边耳机塞进我耳朵里。那是再熟悉不过的旋律,我曾在无数个夜里反复聆听。幽暗的灯光,伤怀的歌曲。钢琴和弦乐。爱与离别。萧把手指搭成窗户,说:&ot;你要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就这样子看我吧。我会在这里面的。&ot;sn里,欧阳和我说晚安。要走了?是的。不再回首。小时候我们家很穷。住的大院里什么人都有。雨季,洗过的衣服只能晾在走廊里、窗户上,于是房间里暗得很。妈妈没有钱送我上幼儿院,于是她上班后,我只能整天呆在屋里。那时,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带个孩子不容易,我懂事,从不吵闹。可我还是寂寞。有时我会从窗户里探出头,用手搭个小窗,自己找风景。有一天,有个小人问我:&ot;你在看什么?&ot;我发现窗外葱葱灌木里站着个男孩。静止的时间开始转动,我有了第一个朋友。我们天天隔着窗户玩耍。他会给我讲从他父母那里听来的故事,会摘花儿送给我。每天,他总按时到我的窗下,然后,傍晚彩霞漫天时离去。你为什么不出去呢?他总是问。妈妈不让。我说。那时的我留着长长的头发,像童话里被巫婆关在塔里的公主。我们玩游戏,他扮来救我的王子。这个临时的王子只进过我家一次。他鼓起勇气翻进窗子,站在我面前。他说,我带你走吧。好大的口气呢!这样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玩了!还真是诱人的条件!话才说完门外就传来脚步声,是妈妈回来了。我们吓一大跳,他翻窗而出。有人来了吗?妈妈问。我摇头,说,就我一个人啊。然后连着好几天,他都没来。我照例天天守在窗边,用手搭一个小窗,耐心等待。雨季过了,大院里来了人。奶奶来看我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她。老人站在我面前,看了看我,说:&ot;可惜啊&ot;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她的可惜是怎么回事--我是个女孩。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忙着讨生活的同时还有闲情挑剔别人,真是活得卖力。女人的悲哀就在于被男人鄙视的同时也鄙视自己。我学会了自爱。既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真正了解你,你更要爱护你自己。我还惦记着那个人。有一天他终于来了。眼睛哭得红红的,对我说他要走了。他的爸爸要回去上班了,他要被带走了。爸爸,他有爸爸。哪怕那个爸爸把我们分开了,可我连个干涉我的爸爸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