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在她的人生中,太常见了。
初挽甚至觉得,也许太爷爷对于这件事的出现是乐见其成的,他终于可以在临终前看到他的重孙女是怎么挣脱情爱的束缚,变得无坚不摧吧。
初挽翻来覆去,却又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张照片。
泛黄的照片,就压在太爷爷老炕的凉席底下,她偶尔一次看到的。
那上面是一个清秀可人的姑娘,长得和她有些像,不过穿着旗袍,一看就是民国时候。
那是太爷爷心里挥之不去的痛,是他迈不过的槛。
初挽甚至怀疑,是不是在某些时候,在太爷爷心里,自己其实是姑奶奶的替代品,太爷爷在心里把她当成了姑奶奶,所以对她格外严厉,想将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弥补,才会对她严厉到几乎苛刻。
不知道是不是临睡前胡思乱想太多了,她睡着后,竟然做了一个梦,梦到炮火连天,梦到日本人,梦到美国大兵,甚至梦到狰狞的白俄。
她看到荒败苍凉的土路上,穿着旗袍的少女仓皇恐惧地往前跑,跑得跌跌撞撞,看到碎石划破了她白皙的脚,这时候,一行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冲过来,她惊恐尖叫——
初挽陡然醒来了,醒来时只觉后背湿透。
她揉了一把脸,让自己继续睡去,可却怎么也睡不着,大杂院里屋檐上,有猫窜过,仿佛还有别的起夜动静,她就这么安静地躺着,等着天亮。
窗户纸刚透出一点白,初挽就起身了,先去外面买了豆汁油条,等她回来,胡慧云正蹲在门口刷牙,刷得满嘴白沫子,看到她便示意她进屋。
胡慧云妈叨叨着说初挽不该破费,客气什么,不过油条到底是酥香,一家子吃得高兴。
吃过饭,初挽看看时间还早,想了想,先过去玉渊潭早市了。
她现在还留着曼生壶,三块上等高古玉,一颗乾隆黄玉珠,外有从苏鸿燕那里收回来的明初盖罐,这些都是可以囤一囤,择机卖出去的。
如果遇到更好的,也可以出手现在的,反正以藏养藏,慢慢地倒腾,把自己的资金做大了。
当时那个小琴炉卖了一千二,还给陆守俨二百,又用二百抵了陆守俨的外汇券,现在还有八百块,以及几十块的外汇券。
这些钱,应该足够让她在城里租一间房子先住着,慢慢地从最底层做起,等到回头考了研究生,就搬到宿舍里去,一边读书,一边自己偷摸做一些。
她知道自己和陆守俨没希望了,既然没希望了,那就要给自己做好后续的打算。
不过她现在手里很有几个钱,暂时也没什么太大想头,所以倒也不着急,就碰着看,有特别好的,或者容易出手的就买,如果不是什么大漏,也就不想捡了。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就见前头一对夫妻支好了自行车,之后女的撅着屁股把化肥袋子铺在地上,之后男的呼啦啦往外面一倒,杂七杂八都有,各种玉摆件老铜钱什么的,也有磨边的印章。
这对夫妻显然就是下乡的铲子,听口音是河北的,在农村收了一堆过来这边早市卖。
那女的嗓门不小,这么一吆喝,好几个都围过来看,初挽被挤到外面,只能从缝里扫几眼,不过依然看到了几个老铜钱。
那几个铜钱锈迹斑斑,不过依稀能辨别出上面是“大泉当千”字样,所谓的泉,其实是通“钱”,这四个字意思是这个钱是当做一千钱来使用的,这是东汉的古钱。
这种铜钱收起来估计一两块钱一个,轻便不占地儿,囤一囤以后拿出去卖还不错,初挽便想着出手,伸进去就要拿那几个大钱。
谁知道就在指尖已经碰到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就那么用身子碰她,她猝不及防,差点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