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如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之中颠簸。数息过后,魏十七双足踏到实地,他睁开眼,头脑微有些晕眩,发觉自己仍在镇妖塔内,却不知是哪一层,四周是冷冰冰的石壁,凿刻着无数凶悍的妖兽,半身在外,半身没入石中,毛皮纤毫毕现,神情栩栩如生,正中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大池,上圆下方,色作纯碧,波澜不惊,乍一看,池中似乎浸没着无数骨骸,再一看,又什么都不见。
“这就是……炼妖池?”
“看上去不大起眼吧?呵呵,我最初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一池水非同寻常,乃是天一癸水之精,若是泄出去,天翻地覆,足以冲垮万里昆仑。”紫阳道人干笑了几声,低头沉思,眼神闪烁不定,脸上浮现出一丝犹疑。他绕着炼妖池走了半圈,下定了决心,口中喃喃念动一段晦涩的咒语,魏十七听在耳中,觉得音节铿锵,似曾相识,与阮静哼唱过的歌谣有些相仿,他猜测,那是妖族的语言。
炼妖池被无形的风吹皱,泛起层层涟漪,彼此激荡,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水面急速沉降,露出犬牙交错的岩壁,紫阳道人咒语愈念愈急,刹那间,一道金光从池底飞起,稳稳落入他掌中,池水再度上涨,无移时工夫便恢复了原状。
紫阳道人摊开手,掌心之中托着一枚黝黑发亮的鱼形古锁,头尾俱全,口为锁眼,眼中镶了一块白石。
“山河元气锁有阴阳之分,阳锁交给了太一宗潘乘年,这一枚是阴锁。”
“阿阮已将镇妖塔的秘密告诉你,这个世界全赖山河元气锁抽取天妖的妖元,巩固天地,才不至于即时崩坏。巴蛇,夔牛,睚眦,朱雀,玄龟,螭龙,青鸟,天狐,天狼,阴锁抽雄主,阳锁抽雌儿,任凭天妖狠天狠地,进了炼妖池,魂魄与肉身分离,终究逃不过山河元气锁之劫。”
();() “只可惜,天地崩坏的速度越来越快,末日一天天逼近,我等却苦无良策。”
“仅存于世的天妖,只剩下黑龙与妖凤,黑龙不知所踪,妖凤在碧梧岛上,若能将其擒下,投入炼妖池中,尚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抽取妖元支撑这个世界是饮鸩止渴,只是事到临头,能推迟一刻好一刻,与其绝望,不如寄希望于奇迹。”
“妖凤一飞冲天,抟扶摇而上九万里,单凭山河元气锁不足以遏制其远飏,须有太一宗的雷火劫云相助,才能将其制服。”
“兹事重大,昆仑独力难支,我暗中联络太一宗潘乘年,不惜将山河元气锁分与他一半,也要取信于他。”
“山河元气锁本是天狐族的至宝,须以天妖妖元加以祭炼,阿阮青冥诀大成,已无法改修妖族功法,她费尽心机寻找人妖混血,赠以炼妖袋的残片,待其熬过血脉觉醒,神志未失,便引入宗门,传授天狐地藏功,洗炼本命物,成就神通,锤炼妖元,以期有朝一日,能够祭炼山河元气锁。”
“螭龙姜永寿,青鸟潘云,此二人肉身太弱,连五金之气都熬不过,不值一提。你身具巴蛇血脉,机缘凑巧,修成法体,凝结妖丹,锤炼妖元事半功倍,一日千里,祭炼这阴锁,才有三五成把握。”
“当初我与潘乘年约定二十年之期,听说他已找到合适的人选祭炼阳锁,昆仑却是慢了一步,落在了太一宗之后。”
“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天地大变在即,你愿不愿祭炼山河元气锁,助我一臂之力?”
紫阳道人不紧不慢,随口言说,魏十七早从阮青口中得知底细,此刻神情凝重,不假思索,慨然应允道:“愿为天地分忧。”
();() “为天地分忧,好!”紫阳道人将山河元气锁轻轻一抛,落入魏十七掌中,他衣袖飘飘,大步上前,探出拇指按在他眉心,印入祭炼阴锁之法。
这是天狐地藏功的第四篇要诀,洋洋数万言。
魏十七细思片刻,骇然发觉所谓祭炼山河元气锁,即是将其炼为本命物,成就本命神通,而他之前炼就的剑丸,便是含于鱼口之中的钥牡。
“你自去参悟要诀,待谙熟于胸,让清明引你至虚妄之野,详加研习,如有不明之处,可向阿阮讨教。”
“是。”
紫阳道人深深望了他一眼,道了句:“你很好,莫要让我失望!”当下挥动青冥剑,再度布下传送阵,伸手在魏十七背上一推。
魏十七踏入青光,消失不见,青冥剑丝从法阵中抽离,缩回青冥剑中。紫阳道人站在炼妖池旁,注视着一池天一癸水之精,久久没有挪步。他慢慢抬起头,望着石壁之上的妖物,移动视线,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一个的人形,面容清隽,须发蓬乱,脸上满是难以言说的愤慨,眼神中透出遭到欺骗和背叛的失落。
那是紫阳道人的师弟,昆仑派大长老邢越。
紫阳道人叹息一声,喃喃自语。
“师弟,你怎地就信不过我呢?”
“这镇妖塔炼妖池,岂是你能够探查的!”
“阴锁阳锁,哪一半给了潘乘年,有什么分别,何必耿耿于怀?”
“昆仑太一同出一源,藕断丝连,又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师弟啊师弟,你这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