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之夜,静谧的有如少女羞涩的梦。
从地上向天仰望,那原本远离人间的墨色天幕,此时竟似触手可及的近,那漫天闪闪的星辰,像是伸手可摘下一般,明媚而灿烂。
在天路开区防护林带边缘的天路集团办事处和驻守在林带边缘的工作人员、解放军战士一起吃过了晚饭,易青、依依、杨娴儿在路威的邀请下,离开了驻守所,步行向最近的一个生活点走去。
夜色下的防护林带,出可爱的沙沙声,传来一阵清新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晚饭的时候,餐桌上果然有路威说的糖伴西红柿吃;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当地人自己种植的果菜。
比起南方城市那些被化肥和农药催熟了的痴肥的瓜果,这里的西红柿没有那种水一样的汤汁,拿在手上吃就像吃苹果一样,果实饱满,果肉殷实。
杨娴儿现在手里就拿着一个,边走边吃的津津有味──这位电影美术家喜欢一切颜色鲜艳可爱的食物。
这种饭后在月下散步消食的闲散经历,在易青和依依等人来说,似乎已经是非常陌生和遥远了。伴随着淡淡的月光,望着近处婆娑的森林和远处繁星般的人家灯火,真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恍若隔世之感。
渐渐的,耳边开始有了小孩哭闹和大人喝骂的声音;远处的星星点点渐渐变成了眼前的万家灯火;不知谁家地电视机开得山响,引来邻里一阵抗议;谁家晚饭开得迟了,现在才在爆锅炒菜,猛得滋了一声。一股人间烟火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出来。
依依的眼睛亮晶晶的,依稀有了些水意。要是这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之中,有一个窗口、有一盏灯是属于自己和自己心爱的人的──哪怕只是小小一个空间,那有多好啊!
她悄悄的牵了易青的手,默默地向前走去。
若不是为了易青的事业,或许这个出身贫寒的女孩根本不稀罕当什幺影后、大明星──其实她内心最渴望的,也许只是贫贱夫妻和柴米油盐的百姓生活罢了。
可惜,这对于大多数女明星来说,都只不过是一个奢望罢!大姐大梅艳芳在逝世前的最后一场演唱会上,穿着婚纱出场,泪别舞台时恨嫁的心情,依依今天是模模糊糊地有了一些感悟与体会了…………“一、二、三……喔……哎呀……”“再来再来……一、二、三……加把劲……哎哟……”“真是的,太臭手了,我来我来……”“你来什幺你来。苏放映员来了!苏先生好!”这个小区生活的,大多是天路集团请来植树、修路、开生活区边沿的工人和他们的家属们。
此时,这些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正兴高采烈的穿着朴素简单、但是异常整齐正式的衣裳,搬着马扎板凳,整整齐齐的做再新村住宅区楼下──好像一个盛大的节日集会。
在居民新村楼下的小广场上,矗立两个银色的长竿子,月光下散放着柔和润泽的光纹,两根竿子之间还缚着一根肉眼难见的金属丝。
这是传统的路边土电影的放映方法的改良。九零后出生的孩子,有很多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父辈还曾经用这种建议的装置看过电影。
这种土式电影放映的时候,要先把放映用的幕布,抓住其中一角的绳头,从竿子的这一头扔过金属丝的那一头去,让这个绳头挂在金属丝上──这是专业放映土电影过程中,最难最有技术含量的一个步骤。
当年一个土电影放映员,只要有这幺一手好的抛绳头的技术,就足以得到小区民众的礼遇,得以区分于那些刚刚入行的初哥放映员。
此时,在民众们的欢呼声中,一个形容瘦削、个子高挑的男子,穿着一身与这个时代十分不合宜的白袍长衫,施施然在群众们的问好声中走到两根银竿子之间,弯腰拾起一根绳头。
那一刻,所有在场的人都有两三秒情不自禁的屏息……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这位被称为”苏放映员”的男人,潇洒的做了一个完美的抛投──力道不大不小,那绳头不疾不徐的乖乖越过金属线,牢牢的撘在那一头,在夜风里轻巧的荡着秋千。
人群里瞬时爆出一阵欢笑,打破了刚才的寂静。
孩子们欢笑着喊道:”苏放映员好棒!看电影了看电影了……”刚才试了无数次都没能成功将绳头抛过另一端的两个少年放映员,一脸惭愧和佩服的走过来,赶紧七手八脚的扯下绳头,拉紧幕布,绑在竿子上,四脚拉平……然后有一个便跑到人群的后面,肩膀上扛着一架银灰色的机器,带着长长的三脚架。
“关灯了关灯了……”坐在场里的群众一片大喊,新村里的物业公司办公室里传来嗡嗡的试话筒声:”知道了,咳咳……”随着这一声,整个场院里所有的路灯突然都熄了,四下一片黑暗。
放映员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一团温和的光影轻柔的打在幕布上,银色的反光骤然在这黑夜中欢快的扩散开来,每一个观众的脸上都绽放着期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