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苏沉鱼面上的喜色还没来得及敛去便僵在了脸上,饶是二十几年的宫廷生活早已让她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没得了赵天南的好脸色,也仍令她有些难堪。
紧紧握了握手,直到手指上戴着的尖尖的金丝甲套上传来阻塞感,她的理智才稍稍被拉回来了些。
重新站起身,宽大的裙摆自地上迤逦扫过,带起的优美弧度也没能让苏沉鱼蓦地变得阴郁的心情有所好转。
她看着赵天南有条不紊向前的背影,暗自压下心中的郁气,淡淡地吩咐道:“你们都选退下吧。”
宫里的宫人们惯是会看主子脸色的,察觉到苏沉鱼的不悦,后面跪了一地的宫人头齐齐一低,齐声应了声“是”,便依序退了下去。
有这段时间的缓冲,也足够苏沉鱼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了。
不管怎么样,皇上能在白天想起到坤宁宫里来而非是去其他人那里,总归能说明至少在皇上心里,她这个皇后的份量要比其他人重得多。
这样一想,苏沉鱼的心情立马明媚了许多,连忙跟在赵天南之后进了正殿。
苏沉鱼踏进殿门时,赵天南已经自顾自地坐下了,他的表情如平常一样,叫人不能看出他心底的想法来。
苏沉鱼不知道赵天南到底只是闲逛到这里,还是有什么要事,但这都不妨碍她想要在难得见到面的赵天南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心情。
“皇上请稍坐,臣妾为皇上沏茶。”一边将宫人准备好的茶具拿出来,苏沉鱼一边温声道,“臣妾记得皇上最是爱饮大红袍,先前进贡的极品大红袍还剩了些,正巧臣妾空闲时学了学如何能泡出好茶来,之前泡来自用倒是觉得颇为香醇,既然皇上来了,那臣妾也就献丑了,正好也叫皇上指点臣妾一番。”
苏沉鱼说话的同时,手上的动作却是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中透着些韵律之美。
美人与雅事,按说应该极为惹眼才是,可赵天南眼中却连半点欣赏之意也没有,他甚至还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这满后宫的女人,还真找不出一个稍微聪明些的。
即使是让天下人交口称赞其贤惠端庄的皇后,与其他庸脂俗粉也并无二致。
赵天南从来都不喜品茶,他本就是草莽出身,幼时家贫得连饭都吃不起,口渴了能有一碗白开水便算满足了,事实上大部分时间他用来解渴的,仅仅是生水。
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怎么会有闲心和闲钱来学什么品茶。
再后来,在乱世中被逼得揭竿而起,赵天南也多是在争战中度过,战场上人们用尽心力考虑的,无非便是怎么打胜仗怎么能于危险中保命,自然也没那个功夫去关心什么茶水好喝。
就算是后来建立了大武朝,有了条件与时间来享受这些口腹之欲,各种天下名茶齐齐汇聚于宫里,赵天南也从来没将饮茶当作是什么雅事,更没学会什么品茶。
不过就是解渴用的,学那么多弯弯绕绕又有何益?
赵天南从来都是这样想的,虽然他没表露过。
这时听皇后张口闭口什么好茶什么品鉴的,他心里便先多了几分不耐,原本还打算好好与皇后分说的,这时却再没了那等耐心。
“皇后不用忙活了,朕来坤宁宫,是有事要与皇后……商量。”赵天南道,说到商量二字时明显顿了顿。
苏沉鱼这时正将冲泡好的茶水倒入茶盏中,闻言手上动作便是一僵,直到那滚烫的茶水溢出,在桌上划出几道水痕来,才猛然反应过来将手中精巧的茶壶放了下来。
虽然与赵天南之间不过是貌合神离,但好歹也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苏沉鱼怎么也能分辨出赵天南的心情好坏与否。
赵天南这时的样子,明显心情谈不上好,可明明他来到坤宁宫时还是好好的。
苏沉鱼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又惹得赵天南不高兴了,她的初衷只是想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赵天南看。
虽然贵为皇后,但所有人都知道苏沉鱼出身不显,若不是借了她的势,她的娘家恐怕还会是当初那个小吏之家。
有个这样的出身,苏沉鱼幼时当然得不到什么良好的教养,别说与那些百年世族里精心调教出来的大家闺秀相比了,便是那些普通的小家碧玉她都比不上。
苏沉鱼最自傲的便是她的一手茶艺。
这要利益于她的父亲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官,却偏生有个喜茶的爱好,正是因为受了父亲的熏陶,所以苏沉鱼才能习得一手好茶艺。
过去的这些年,苏沉鱼也不是没想过以此来吸引赵天南的注意,可赵天南虽然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宿在坤宁宫,但却从来都是在入了夜之后才来。
大半夜的,显然不会是什么适合展示茶艺的时候。
今天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机会,苏沉鱼会提出亲自为赵天南泡茶,也是因为她心里的执念太深。
只是,这明明不是什么坏事,怎么就惹来皇上的恶感了呢?
苏沉鱼心中既是不解又有些委屈,只不过,在这后宫里,眼前的男子便是她的天,即使心里存疑,她也只能按下不提,而是换上一张明媚的笑颜道:“哦?皇上有何事要吩咐臣妾?”
赵天南说是商量,苏沉鱼却不会真的傻到以为真是如此。
身为天子,这整个天下几乎都在赵天南一手掌控之中,他若是发话,难道她还能以商量的名义而不从?
所以,苏沉鱼的姿态倒是摆得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