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南记得很清楚,上次他来这里时,寒素的两只手是交叠于小腹上的,可不知怎的,这时她的其中一只手却正好搭在了棺椁右侧的边沿上。
发生在皇陵里的这场火并不是随意燃烧起来的,而是先被人在棺中泼上了桐油,所以火势才会大得能将一具尸骨烧成如今这样子。
许是那桐油泼得并不均匀,棺椁右侧的火势较左侧要来得小些,也所以,那只搭在棺椁边沿的手便侥幸能得以保存住原来的样子。
可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那只手从手腕往上,俱是烧得焦黑的枯骨,甚至有些寺方连枯骨都算不上,直接化作了一撮骨灰,但从搭在棺沿的手腕往下,那凝白纤细的葇荑却仍保持着原先那完美的样子。
毁灭与完美,便这样呈现在赵天南眼前。
若他所见的只有一具枯骨,也许他还不会感觉到如此强烈的冲击,但在这保存完好的手的映衬下,赵天南便更觉被烧毁的部分的狰狞,心里也对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皇后更加痛恨。
苏沉鱼!
若不是她,若不是她,他的素素应该还是原来那完美的样子,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让人连多看一眼都不忍。
如果说当时听到寒素尸骨被焚毁,赵天南是怒极攻心吐出一口鲜血,那这时候真正看到这副惨状,他只觉心中仿佛有一把利刃在搅动般,他那颗从来都自认强大的帝王之心因此而痛不欲生。
素素,他的素素居然落了个尸骨无存的结果!
赵天南眼前一黑,嘴角缓缓溢出几丝色泽暗沉的黑血,高大的身躯一阵轻晃,最终没能支撑得住,发生一声轰响之后颓然倒在一片狼藉的地上。
焦黑的墓室,一具烧得炭化的枯骨,一个倒在地上衣着华贵的帝王。
林公公找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作为赵天南身边的忠仆,按理说,看到赵天南倒在地上,林公公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将他扶起来,再用最快的速度将他送回宫里找太医才是。
可林公公并没有如此,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一幕,甚至面上还带着类似于欣慰的笑容,仿佛在欣赏什么最美好的画卷一般。
事实上,在林公公眼里,眼前的这一幕确实是无比的和谐。
许久之后,约是欣赏够了,林公公缓步上前,他弯下腰,轻松的将赵天南高大的身躯扶了起来。
“娘娘果然猜得没错,咱们的皇上,可真的又被刺激到了。”林公公的语气带着些赞叹之意,不过随即,他看向昏迷之中的赵天南,眼中又闪过些微的讽刺,“皇上呵,这些年在当年那些知情人面前,您不是一向都表现得对皇后娘娘多么怀念多么痴情吗,既然如此,为何您会不知道,其实皇后娘娘右手虎口处,有一颗痣呢?”
安静的墓室里,林公公的话显得有些空洞,这淡淡的疑问句并未得到任何人的回音,他扶着赵天南缓步往往走,只将这空寂的墓室与棺椁中那具枯骨与那只纤细柔嫩的手留在身后。
……
凤止歌刚一回到侯府,便有慕轻晚身边的丫鬟前来请她去荣禧堂。
“大姑娘,太夫人请您去荣禧堂有要事相商。”小丫鬟行了个礼道。
凤止歌原本想先回房更衣的,但见自己一回来慕轻晚便着人来请,想必是有非常重要之事,当即便不再耽误,连衣裳也不换了,转身就跟着小丫鬟却了荣禧堂。
荣禧堂里,慕轻晚正在花厅里翘首以待的看着院子里,面上一片喜色。
凤止歌进来时,正看到慕轻晚一边往院子里看,一边还不时将手中的一张画像拿出来细看。
看到那画像,凤止歌便能猜到到底是什么事了。
不过,她也没表现出来,只故作不知的问道:“娘,何事如此急着唤女儿前来?”
慕轻晚见了凤止歌心中一喜,三两步便上前拉着凤止歌的手往桌边带,一边走还一边道:“止歌啊,你哥哥的亲事娘已经有了主意,还真有个适合你哥哥的人选,那位小姐不仅人长得花容月貌,才情品性更是一等一的好,而且她还是你梁姨母府上的侄女。对了,止歌还记得你梁姨母吗?”
凤止歌点了点头。
慕轻晚口中的这位梁姨母,便是礼部尚书于大人的长媳。
梁夫人与慕轻晚当年本是闺中密友,后来还是慕轻晚去了湖州才断了联系。
威远侯府初入京城时,清平长公主入威远侯府为妾的流言传得甚嚣尘上,为此不少人特意设了各式宴会就想着将慕轻晚请过去好试探一二。
当时慕轻晚想着反正也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便选了在梁夫人的生辰宴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