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珍擅杀李唐宾,触怒朱温,身首异处。似乎是理所应当的,朱珍的部队被移交给了庞师古。在朱温看来,除了朱珍,庞师古、丁会这帮从一开始就跟着自己混的老部下,毕竟比后来才投降过来的葛从周、张归霸等人更可靠一些。
从某种意义上说,庞师古是朱珍、李唐宾事件中最大的受益者。没有朱珍的横死,就不会有他的迅速上位。
但他却没有感觉到多少兴奋,更多的是心惊肉跳。
庞师古意识到,朱珍的横死,不是因为他无能,而是因为他被怀疑不忠。对一个自负的统帅来说,部下的忠诚或许比才能更重要;对一个自卑的统帅来说,他更不能容忍部下凌驾于自己之上。
而朱温,恰恰就是这样一个自负与自卑并存的奇怪混合体。
朱珍被杀,让庞师古成为南下大军的新统帅,这体现了朱温对他的信任,但也意味着这个疑心极重的老大将用更怀疑和敏感的眼神注视着他。说不定朱温早已在他军中安插了内线,时刻监控他的动向。就像曾经对朱珍做过的那样。
风口浪尖,危机四伏。
早在出征之时,庞师古就决定了一件事:在这种时候,一定要百分之百地表现出对朱温的忠诚和服从。
绝对、完全的服从。
大军从徐州一出发,庞师古就安排快马每日向远在宿州的朱温报告进军情况,不敢有丝毫大意。
在这样一个老大手下做事,任何的疏漏和大意都意味着完蛋。
朱温确实密切关注着庞师古的战报。下决心征淮南是他赌博式的选择。在李克用刚在北方大破朝廷围剿,气势如虹之际,自己却以大军南下,把后背留给敌人,这实在是一个冒险的举动。
他在赌李克用不敢贸然进攻,也在赌自己能以较短时间顺利平定淮南。
如果那样,在以后的对决中,他对李克用将拥有压倒式的优势。否则,他将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
南征淮南,不容有失。
在反复考虑之后,朱温命令庞师古率徐、宿、宋、滑等州军队七万人从徐州直奔清口(今江苏淮阴西);葛从周领兖、郓、曹、濮等州军队三万人从霍丘渡过淮河,径赴安丰。自己则亲临宿州坐镇指挥。
朱温的如意算盘是,东路以庞师古军为主力,首先夺取楚州(今江苏淮安),随后沿江淮运河南下,直逼杨行密的大本营扬州;西路葛从周军,首先攻取寿州(今安徽寿县),然后进攻庐州(今安徽合肥),将淮南从中部一举斩为两段。
乾宁四年(897年)九月,汴军两路齐出,对杨行密发动钳形攻势。
在泥水中跋涉了近一个月之后,庞师古的军队终于到达淮河北岸。
迎击他的正是曾经的手下败将,老冤家朱瑾。
相比他的大哥朱瑄,朱瑾显然更有血性和勇气。在朱温以重兵围困兖州之时,他还能不动声色地诱杀自己堂兄朱琼,逼退朱温大军,仅这一点便足以让他名扬中原。
得知朱瑾来投,杨行密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不仅亲自出城欢迎,解下玉带相赠,而且立即表奏朝廷,让他做武宁军节度使。杨行密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朱温赤裸裸地挑衅。
当朱温大军压境之时,杨行密毫不犹豫地让朱瑾带兵迎击庞师古的大军。他很清楚,一个失去了一切的人,在面对自己敌人的时候,会比任何人都更加坚定和无畏。
事实证明,在审时用人上,杨行密堪称高手中的高手。
庞师古的军队在连绵的秋雨中和朱瑾陷入了苦战。
朱温要求加快进攻速度的命令一道紧似一道,言辞也越来越严厉。他的心头焦躁万分。
庞师古虽然生性老实憨直,但并不愚蠢。他心里很清楚,朱温严厉的来信背后是一颗虚弱的心。朱温其实是在害怕,害怕他的主力被纠缠在淮南,久攻不下。那样,假如李克用乘机大举南下,汴州将无力应对。
庞师古决定尽可能将战线前移,用不间断的压力迅速击溃守军的意志。
汴军在激烈的肉搏中将战线一寸一寸地向前推进。
到十一月,庞师古终于撕破了朱瑾在淮河北岸的防线,进驻清口。
在这里,庞师古遇到了朱瑾、张训的主力,整整三万精兵。
庞师古完全不知道,他面对的这支军队,战斗力之强,并不在李克用的河东军之下。
剿灭孙儒之后,杨行密成功收编了这支战斗力彪悍的部队,号称淮西军。朱温占领兖州、郓州之后,受李克用之命援救朱瑄、朱瑾的河东骁将李承嗣、史俨归路断绝,不得不率部随朱瑾来到淮南,这让一向缺少骑兵的淮南有了一支强悍的骑兵部队。此时的杨行密,尽得孙儒、河东、兖、郓的兵马,军势大盛,兵锋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