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荼从他的眼中读到未尽之语,下意识地敛眉,“我不认识你。”
那鬼修猛然停顿,又佯作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或许是我认错了,我见神荼大人神似故人,方才才不慎冒犯,还请神荼大人见谅。”
神荼听罢,兴致缺缺地振袖离去,只是态度虽决绝,冷面之下却颇有些心不在焉。
踏入桃止山,便昭示着了却红尘,亲朋也好俗友也罢,随着象征羁绊的名姓被割舍,就是与过往一刀两断。更何况
更何况,若是缘分已尽,执着于往事对修道而言或许是束缚。
神荼这般想着,远望殿外碧霄,不禁暗觉帝临殿还是太过空荡,连离开的跫音都有回声,远不如自己原先的陋居,可以植一株花、种一棵树。但在将将迈出大殿之前,他倏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身后半晌才有声音:“我叫”
“罢了,不重要。”
神荼无端回忆起暮景潇潇雨霁,庭院里一片寂静,天高云淡,微风细细,日落西山后,素光遥指。
“从今以后,你就叫‘遥’。”
他想这是意蕴高远的好字,充满潇洒自由之气,身后人亦是乐得于此。遥——阿遥,语调上扬地应道:“好啊。”
自此,鬼帝神荼大人身旁便多了一位侍从。
说是侍从,其实并不贴切,全因这阿遥玩心太重,打扫个庭院都能将扫帚当红缨枪舞,簌簌几下之后,那棵可怜的银杏叶子掉的更多了,末了还是神荼大人亲自飞了两张符,不然这院子还不知要打扫到哪一年去。
再比如,在这仅有他二人居住的院内,作为唯一的随侍,总应该打理些更衣束发的贴身之事,奈何阿遥此人睡起比鸡早起得比狗晚,常常是神荼已巡山过半,他才顶着个鸡窝头从耳房探出个身子:“早——上——好——”
神荼强忍额角青筋跳动,“现在已经是晌午了。”
“唉呀。”阿遥歪着脑袋说,“我昨晚落枕了。”
再再比如,桃止山常有众鬼修四处搜刮来的奇物,譬若西域上贡宫廷的甘珍,也称葡萄,颗颗圆润饱满,形如玉珠。神荼虽然口腹之欲淡薄,可难免也有心存新奇、意图一尝的时候,只不过
“我分明记得这串葡萄有四十一颗。”神荼似笑非笑地看着阿遥,“为什么等你洗净回来,就只剩三十颗了?”
可惜某人刀枪不入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对他的眼刀熟视无睹,还甚是义正词严:“那几颗不甜,大人值得最最好的。”
神荼冷哼:“那我还应该感谢你?”
阿遥努力憋住笑:“不客气。”
“”
这下神荼想发作也没理由了,心里头狠狠骂了句“有病”。不过这人虽然是逆来顺受、顺来享受,秉持着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呼呼大睡的处世原则,倒也偶有大展拳脚的时候,纵使神荼口腹之欲再淡薄,亦难免被桌上香气勾起兴趣。
“这是什么?”
“松鼠鳜鱼地三鲜佛跳墙小葱拌豆腐虾仁鸡蛋羹。”阿遥趾高气昂地拍拍手,“怎么样,神荼大人?”
神荼在他亮晶晶目光的注视下矜持地尝了一尝,又刻意停顿半晌,吊足了他的胃口,才高贵冷艳地吐出两个字:“一般。”
怎料阿遥一下笑得直不起腰,呢喃自语道“还是同以前一样嘛”,他却不由自主地凝思琢磨这句话——分明仅仅是无关紧要之人口中无关紧要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