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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迢乔作大惊,“这些事我哪里好管呀?我自从到这里来,再不过问那些场面上的事情了,什么官呐爵的,我一概都不议论。章平也不喜欢我问这些事。再者,你替我想想呀,我与孟玉做过几年夫妻,为他的事我去求章平,章平怎么想?别说不答应,反倒惹出他一腔火出来。于孟大人,反而不利了。”
银莲知道她这是推诿之词,既然来这一趟,又开了口,索性横下心来,一再央求,“姑娘,我也是犹豫了好些时候,才壮着胆子来向姑娘开这个口。姑娘不看别的,就看在福团的份上,帮着说句话吧!”
梦迢实难搭腔,把面色硬一硬,端直了腰,“银莲,你前头帮过我一回,按理说,我该还你这个情。可这件事上,我实在没法子。”
银莲顷刻泪如急雨,捉裙跪到梦迢跟前,“姑娘就帮帮忙,就看在与玉哥从前的情分上,也不费姑娘什么事,就是一句话。姑娘说了,成不成的,来世我都当牛做马报答姑娘!”
一齐在孟家住了那些时候,银莲倒从没求过梦迢什么。梦迢垂眼看着她,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些眼泪,这股痴情。可见女人与女人也不一定是同病相怜。
晓得她爱哭,哭得没了泪,自然就好了。梦迢也不去劝她,由得她哭,将一双幽静的眼瞥到了别处,只管冷心冷肺地说:“你这是强人所难,我一个妇人家,哪里管得了官场上的事。要如此,我不如索性做官去了好,还在这里坐着做什么?”
也是合该有事,偏这时候蔻痕与秋生过来。秋生呢,是听见董墨在家睡午觉,还当没出去,便过来寻他说话。
蔻痕则是为将近节下,为着他们夫妻在这里,清雨园里恐怕要大操大办,劳人伤财的,她先来打个招呼,叫梦迢不要费事麻烦。
这两口并肩走到场院里便听见屋里呜呜咽咽有人在哭,满嘴里喊着,“求姑娘可怜,姑娘念念旧情,姑娘从前的本事我是知道的,要不是您帮着谋划应酬,玉哥未必到得了今天的位置。您与官场上这些大人打交道的手段,只要肯拿出一点来帮帮忙,玉哥兴许就能捡回命来。”
蔻痕起初只当是梦迢在打骂丫头,这会细细一听,很有些不寻常,再攒眉一睃,丫头们又都在廊下坐着,里头又是谁在哭嚷?便将斜春叫到跟前来问。
斜春将幼女交给梅卿抱着,到场院中贴近蔻痕笑道:“是姑娘的客人。”
蔻痕又听见那女人哭着说什么“夫妻一场”的话,便问:“什么客人?”
支吾一会,斜春又想这位二小姐的本事,真要打听,什么都能打听出来,也就照着说:“是姑娘从前夫家的姨娘。”
“姨娘?”蔻痕向紧闭的窗户上望一眼,“我听说梦姑娘前头的夫家姓孟,好像是在山东布政司任参政?”
蔻痕想起来在家时听老太爷说过,董墨先时就是因为强占梦迢,给这姓孟的在朝中参了一本。因为当时都知道皇上是以这儿女私情上的小事召董墨回京,因此大家都只盯着朝廷里的动向,皆未留心这私情上头的真相。
此刻细想,似乎有些内情。蔻痕淡淡点头,没再多问,喊了秋生要回去。
谁知秋生在廊庑底下出神,喊了两声也没听见。蔻痕走到旁,循着他的目光一望,一个面生的女人正在吴王靠上抱着斜春的女儿逗弄。
蔻痕将秋生斜一眼,轻轻掣了他衣袖一下,“三墨出去了,梦姑娘里头也有客,咱们晚些时候再来。”
秋生回过神来,抱歉地笑了笑,一道与她出去。走到一簇箭竹底下,他止不住回首望。那女人还坐在那里,穿着件品蓝立领对襟长褂子,芳绿的下裙,乌云堆的髻里,并头插着两只细细的簪子,簪头各串着三颗半大的红玛瑙珠子。
那红玛瑙珠子被太阳照着,格外剔透,两点红光投映在白墙上轻轻横扫着。秋生望见,竟有些浮生慢转的茫茫之感。可巧那女人偏过眼来,恰好遇上他的眼,稍稍一笑,烟痕淡远。
落后回去,蔻痕使带来的管家去外头打听当初董墨在济南被参之事。问到贾参政那里,贾参政自然含混其词不好细说,蔻痕耍了个心眼,刻意去结交了他的夫人,向他夫人打探。
可不得了,因贾参政的关系,贾太太心里藏了一堆密闻隐事,苦于不能对别人说,憋在心里二三年。如今终于有人打听,又是董墨的姐姐,那闲话说起来,简直势如泼水,收也收不住:
“董大人当初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说呀,亏得您来问,否则都当他是强占人家的媳妇,您家里的长辈只怕也怪罪他。哪里是呢,那时我家老爷密问他们两家的话,回来我告诉我,这里头分明好些出入。我暗里就猜,这梦姑娘恐怕事发前就与董大人来往了有些日子了。您想想,好人家的妇人,能私底下同个男人来往?这是不是强占,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横竖这种事,只要女人咬一口,男人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况且我还闻得些风言风语,说是她当初跟着孟大人时,娘与妹妹都在那府里住着,帮着招待客人筵席应酬很会来事哩!您想想,娘妹妹都这样能说会道的,姐姐还能差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