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戎挂了电话,迎面朝男人走了过去。他在男人面前站停,男人哎哟了一声,先看看手机,再看于戎,神色迷惘,但手上却有了动作,他拍了拍于戎的肩膀,脸上堆起笑容,打量于戎好一阵,说:“就是五洲南路嘛!”
于戎没有响,男人脸上的笑堆得更多,他伸手帮于戎拉行李箱,头微低着,轻声道:“耳朵上打了两个耳洞啊……”
于戎还是不响,他松开了握住拉杆的手,由男人推着他的行李箱往前走。他跟着。他确定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老于了。
老于仍低着头,肩膀更斜,往前面一指,再度开腔:“走吧,走吧。”
于戎往前看,明明姐就站在不远处,穿一条宽松的长袖黑裙子,挎着背包,面无表情。
明明姐是老于的女朋友,老于不会开车,明明姐会开,老于给明明姐买了辆车,一辆黄锃锃的名爵。
明明姐的视线和于戎对上了,没说话,她走到老于边上去,但她和老于离得也有些远,像个过路人似的游离在他们父子的行进路线之外。
于戎看看明明姐,靠近过去,客气地说:“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了,麻烦明明姐了。今天医院不用上班么?我还以为爸爸找厂里的司机开一趟的,要是知道是麻烦你……那我就自己坐大巴回去了。”
明明姐说:“没事的,就是我的脚长途开久了有些不舒服,没事的,你难得回来。”
她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老于说:“司机么要送货的哇。”
于戎又落下了,又在老于后面了,现在还在明明姐后面了。明明姐看了看老于,伸长手拍了拍他的衣领,在空气中掸了掸手指。
于戎再次说:“真的不好意思了。”
他走在最后面。
明明姐的车停在室外的停车场,上上下下,进进出出一路都是老于带路,他往哪里指,于戎就往哪里走,明明姐出了电梯,到了室外后就不跟他们走在一起了,老于领着于戎在车流里穿梭,明明姐隔着一条车道绕着走,她的身影在高高低低的车身间时隐时现。停车场里时不时有人摁喇叭,还有从车上跳下来骂三门,吵得厉害,天气也热,半天都没有风,云层压得低低的,空气中涌动着烟火的气味。
于戎想抽烟,手伸进了裤子口袋里,只摸到烟盒。他看看老于,把手拿了出来,垂在身侧。
老于的屁股兜里插着一包五香蚕豆。于戎说了句:“蚕豆啊?”
他讲苏州话。
老于说:“欸,是葛(是的),路浪(路上)买点吃吃。”
老于也讲苏州话。于戎笑笑:“阿只有倷吃哀个啧。”(也只有你吃这个了)他讲不顺了,又讲普通话:“上海这么热啊。”
“苏州阿(也)热,窝塞热(闷热)。“找到车了,老于说,“开一下车呐。”
明明姐恰好也走到车边了,开了车锁,开了后备箱,老于作势要提行李箱,第一下没能提起来,于戎上去搭了把手,父子俩联手把箱子放上了车。
“啊好放?”明明姐上了车了,放下车窗问,车窗里吹出来阵阵热风,冷气风扇发出很大的排风声。
于戎高声应:“好放的,好放的!”
“怎么会不好放呐!”老于关上后备箱,笑着往前走,坐到了副驾驶座上。于戎也上车,坐后排。他扣好安全带,明明姐一边设导航一边说:“昨天和你爸去你家帮你打扫了一下,开了窗通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