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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升见他神色不愉,愈发恼怒,遂信口开河道:“我乃司民功曹,京城内外俱是我巡逻卫戍之地,今日祭天,自然要提防宵小作乱。却不知谢大公子简衣装提木桶,到这寒门庶族聚集之地来做什么?”
谢瑢只当听不出他暗讽,将自己当做宵小对待,只提着桶往正殿之外的水井处迈步行去,随意回道:“……今日是我娘的忌日。”
谢瑢身为渭南侯嫡长子,其母自然是渭南侯正妻,纵使英年早逝,也理当葬在谢氏祖坟中,灵位供奉于谢氏祠堂配享香火才是。为何却沦落到大司命殿中来,同流离失所的无辜难民共处一处?
陆升难掩好奇心,他自然打听过,只是谢府秘辛,亦不足为外人道,故而只是徒劳无功。他也曾向师父卫苏请教,不料卫苏却道:“此事乃是当年一桩惨案,谢氏族人自然讳莫如深。你既然同谢瑢交好,谢瑢何时亲口同你说了,便是何时将你引为至交。你要听为师讲,还是等谢瑢讲?”
陆升自然不愿听师父讲。
如今纵然他恼怒谢瑢,好奇心却半点不少,谢瑢吞吞吐吐只提这一句,更令他好似百爪挠心一般,若非二人先前曾有过芥蒂,陆升只怕早就追了上去。
谢瑢却在门口停了下来,转头道:“抱阳,你可愿随我见见我娘?”
陆升嗫嚅道:“这……”
谢瑢轻笑道:“大司命殿难有访客,想来我娘也会欣喜。”
陆升听他语调意兴阑珊,不免又心软了,只暗自忖道,这儿子乖戾桀骜,却怨不得早逝的娘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他便随同拜祭,也是人之常情。
遂板起脸道:“就随你……见一见令堂。”
谢瑢但笑不语,二人各自提了一桶水,穿过后殿,来到庭院中。
后院广阔,青砖坟茔整齐排列,谢瑢在前头引路,抵达了一处以白石堆砌的坟茔前,周围松柏环绕,灌木整洁。二人往返数次,将前前后后的草木俱都细细浇灌一遍,方才供上香烛,肃容拜祭一番。
这坟茔建得分外整洁阔大,墓碑上铭刻的却是:河下村白氏熙珍之墓。
陆升对河下村自然有所耳闻,河下村在寻阳郡,距离京城不足两百里。约莫十八年前,山贼袭击河下村,烧杀抢掠,更屠尽村人,其后寻阳郡守发书求助朝廷,是卫苏奉旨,率领羽林卫前往讨伐,围剿罪魁祸首天风寨,杀一百八十六人,活捉三百余人,为寻阳郡方圆数百里百姓消去了心头大患。
随后卫苏连年征战,接连破去数十个贼寇山寨,令大晋百姓少受流寇山贼侵扰,威名远播,而后以一介寒门之身扶摇直上,跻身朝堂之中。
故而他讶然道:“令堂是寻阳郡人士?”
谢瑢却道:“我娘是河下村白氏族学里,一位教书先生的独女。”
陆升心头突然一跳,忆起卫苏同他提过的话来:“谢瑢何时亲口同你说了,便是何时将你引为至交。”
谢瑢转头看他神色激动,面色不变,却温柔笑道:“抱阳,陪我饮杯酒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