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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国和岱国土地接壤,以山河为界却多有争端,无奈虞国势强地广,岱国因此一直不敢造次,这让陆筝想到了两伊战争,但这些事实在对她没有什么帮助,阖上书后她久久立于书架之前,事情走到今天这步是意料之中的,她既然为了逃跑不得不“享受”着虞国第一宠妃的待遇,就要顶着这项虚名来承担一定的危险。
陆筝不再多想,唤来侍婢为自己更衣,这是她每天最讨厌的浩大工程,可是今天做起来却格外兴奋,她特别吩咐侍女将抹胸缠紧一些,发髻也梳得全部挽起却不是那么高耸的优雅圆髻。耳上的耳环是星点的黑曜石小钉,脖颈上一片雪白没有项链拘束,连手腕上也光秃秃地一无所有。但这样却衬得那朵玉芙蓉的步摇格外惹眼。侍女极其满意自己的杰作,连称陆筝丽质天成,而今日这样的奉承话听起来也格外顺耳了一些。
轿辇是妃嫔级别的青鸾装饰,陆筝看了一眼绣满百花图案的软底宫鞋十分无奈,可是这里鞋的样式格外有限,只此一种,她实在别无选择。
旁晚千阳落尽,西方余晖漫染处已是消弭殆尽的残红,陆筝侧目望着日影西沉最终消失在天际的尽头,宽阔的甬道两侧华灯冉冉,却始终敌不过夕阳一点的明亮,掌灯执炉的太监疾步在前,陆筝感觉这条道路不管多么漫长终究会有尽头,握紧的手渐渐松开,她深呼吸调节着自己的感官,祈年殿触目可及时,她的目光却向后眺去,御书房安静地伫立在博渊阁前,在一片琉璃金瓦的建筑下,浓绿偏黑的屋顶像是融入到了夜色中去。
当陆筝踌躇满志地踏下轿辇,手心中微微潮湿的感觉已被夜风发散殆尽,没了刚才热血沸腾的感觉,她又是怀抱着那个冷静沉着的内心缓缓踏上数十级白玉台阶,步摇下垂的碎玉流苏因为一步一级而微微晃动,偶然会轻擦到她的脖颈一侧,而此时陆筝已经想好要如何处置这个麻烦的累赘。
“爱妃,朕等得好辛苦。”
熟悉的声音在夜色里有一些空灵,举目望去,雷策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着自己,陆筝能够看到他眼中难以掩饰的一种癫狂。他喜欢站在高处俯视别人,这种人往往最喜欢把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当成傻瓜。陆筝几乎可以确定如果雷策生活在现代一定会是隐藏在都市阴暗角落的某个连环杀人案凶手,要么就是恐怖主义的罪魁头目,尽是享受着一些丧心病狂的愉悦。虽然心中这样想着,但陆筝还是露出了得体的笑容,她搭上雷策伸出的手,温暖的触感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皇上赎罪,臣妾迟了。”
“无妨。”
陆筝随着雷策向大殿正门走去,两侧有一些同样华丽装扮的人伫立在侧,她只是一眼扫过便不再注意,两人几乎是亲密无间地走入了富丽堂皇的大殿之内。
与留欢殿不同,祈年殿的陈设虽不奢华但格外大气,没了金玉堆砌的奢靡感觉,却在殿中四角布置了一人多高的宝石玉树盆景摆设,陆筝无暇感叹挥金如土的浪费,她此刻就坐的雷策身边,随着雷策的一声令下歌伎舞女鱼贯而入,优雅的乐曲在殿中蔓延开来。
“这第一杯酒小王先干为敬,愿陛下国泰恒昌。”
坐在雷策下手位置的一位华服男子起身,他的衣着是深沉又好看的黛青色宽袍大袖,简单的束发格外清爽,一杯酒已被仰头饮尽,广袖落下后陆筝看到这人的容貌英气十足,皮肤也不是寻常多见的苍白,反而有着健康的色泽,剑眉之下是一双颇为锐利的眼神,面容也有一丝的冷峻,而此刻他笑起来的样子也不过只是淡淡的应付差事一样敷衍。
雷策并不说话,他只是笑着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陈年佳酿的味道格外醇厚,陆筝嗅了嗅鼻尖便闻到了扑面的酒香。她不认识这宴席上的每一个人,于是只好低着头做出专注美食美酒的样子,直到雷策突然牵起了她的手对刚才祝酒的人说道:“今夜的祝词不该是那些俗务,铭王改祝我新得佳人才对。”
尽管陆筝的幽默细胞不是那么发达,但听到铭王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还是极力按捺才忍住了想笑的冲动,原来自己还有机会和传说里的冥王哈迪斯一起吃晚饭,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么大本事在雷策这尊混世魔王面前面不改色。
铭王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他看陆筝的眼神让陆筝轻易的就感觉到了轻蔑的成分,只是陆筝也明白,在这些男人眼中她不过就是一个玩物,一个禁脔而已。
“爱妃,还记得朕说过要送你一个大礼么?”
雷策也并不在意铭王对陆筝的无视,他侧过身来,陆筝看到他眼中闪烁的光芒,邪恶又满怀期待,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但她依旧温柔一笑,缓缓说道:“臣妾正在期待着呢。”
五名太监依次步入大殿,众人的目光也聚焦过去,陆筝感觉雷策紧握自己的手因此而越攥越紧,像是怕她突然逃跑似的。而当那几个太监走进主位的时候,陆筝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她大概猜出这是什么了。于是这次轮到她下意识攥紧了雷策的手。
她侧过头,看见雷策正在欣赏着自己此刻的表情。可她只是惊讶却并不害怕,甚至心中还颇为调侃地想:自己如果要是真的沈净云,恐怕早就被雷策这个变态给玩死了!
☆、时不我待
在座的众人格外好奇虞国天子会送给自己的宠姬什么样的绝世奇珍,交头接耳者大多也是在纷纷猜测,铭王看到那五个一字排开的太监后却略微皱了皱眉头。
陆筝很难形容此刻心中的情形,其实她并不感到惊讶或是恐惧,因为这的确是雷策的行事风格,毋庸置疑,也不算别出心裁,但她还是觉得雷策急需心理辅导,这种东西一般不会拿来送给女人,还是雷策就是想看到自己惊恐的表情?如果是这样她假装一下让雷策如愿以偿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个示意,泥胎木偶一样的几个太监走上前去,动作利落地掀起了覆盖在每一个托盘之上的红色绸缎,五颗面目狰狞的人头毫无预兆的暴露出来,上面的鲜血已经干涸,呈现出凝固的深邃暗红,有的双眼圆睁有的像是在凄厉惨叫,五个恐怖的瞬间似乎就这样凝结在了这些已经毫无生命的五官之上。五颗人头的出现引得殿内一阵惊呼,但终究多是体面的使节,恐惧之余也不过都是一两声叫嚷,之后的殿内便是死一样的沉寂。
陆筝想做出害怕的样子,可她突然却无法强迫自己按照预想中的设计惊呼着扑入雷策的怀中,她露出了一个笑容,这笑容写在沈净云澄澈而柔美的脸上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天真,就好像夏末的堕花浮在清澈的水面上,一圈一圈漾出清浅的波纹。
雷策的眼神从刚才的期待演变成了癫狂,虽然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书生模样,干净的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可是陆筝清楚地看到他的眸子深处像是涌动着缓慢流淌的熔岩。对,那不是火焰,而是更为炽热的岩浆,眼前的这个疯子真是有趣,他好像很满意自己的态度,也就是说,他送上这些人头并不是为了恐吓这个目的,他好像真的是在取悦,为了博得自己这样异常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