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发显得气氛沉闷。
不多时,贾母便恭敬起身告退,连脸上的皱纹都仿佛比进来时深了几分,身形也佝偻下去。
贾母退出去后,元春又坐了良久,忽然浑身一抖,眼泪簌簌掉了下来,甚至忍不住呜咽出声。
抱琴是她的心腹,也是一路从荣国府带进宫的。
方才见祖孙两人口角嫌隙,就躲在一旁把自己当成一朵壁花,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现在见元春落泪,才忍不住在她跟前跪了。
“娘娘,您怎么不跟老太太说您的苦啊。自打上回皇上斥责了您,就一步也不再踏入咱们宫中宫里人人跟红顶白,现下连小宫女小太监也敢不听吩咐。您也苦的很啊。”
太上皇病重,皇上以贵妃面色红润不见憔悴为由,大发雷霆,连贵妃的绿头牌都叫撤了。
抱琴继续替元春委屈着“更有太上皇那边派了宫人过来,明里暗里叫您传话给府上,不许与林家或者商家亲近。您也是不得已啊,难道能违背老圣人的意思不成”
“既如此,娘娘为什么只苦着自己,不告诉老太太您的为难呢。倒叫老太太误会,是您揣度错了圣意,害了府上。”
元春的泪打湿了重重锦衣。
要怎么说出实情呢
要说一开始她不愿,也不敢明白自己得宠的真相,宁愿沉浸在得宠贵妃的假象里。
但自打太上皇跟皇上翻脸后,皇上一分好脸色也不给她,元春也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自己原不过是皇上拿来讨好太上皇的一个工具。
用完了,就该扔了。
而太上皇那边,自以为对她,对四大家族有天大的恩典,自然不能允许他们当墙头草,正所谓死也得死在他老人家的阵营里。故而也处处敲打元春。
夹在天家父子间,连保宁侯这样的宰相男儿,还得挨剪子戳呢,何况元春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宮嫔。
贵妃的身份,除了多了些冷冰冰的月例和摆设,对她来说,跟当女官时并无分别。甚至更多了些如履薄冰和惶惶不可终日。
元春哽咽道“抱琴,我记得第一回见商大姑娘的时候。那时我还在商太后处做女官,她不知怎的望着我发呆,打翻了我奉上的茶。”
“在场人人都见了,是她失神才打翻的。”
“可没把茶奉好,自然是奴才的过失,不可能去怪太后娘娘的侄女。我只能跪下认错。”
元春泪掉的越发快了“那时候,我真盼着做主子啊,别说贵妃了,便是个小小贵人就知足了。”
“不必跟个侯夫人和连诰命都没有的臣女跪下请罪”
“我的祖父可是国公爷,我的祖母亦是国公夫人,我出身比商大姑娘差在哪里呢凭什么我跪着她坐着原是我没有挣上主子的缘故。”
“可如今我才知道,在这宫里,别说我这个贵妃,哪怕是太后皇后又如何,圣人说你错了就是错了。”
“打翻一杯茶,跪着请罪便是了。可这回我错的却不是一盏茶,而是我的出身。”
出身荣国府,靠着太上皇对旧臣的顾念一步步走上来,就已经是错。
无可悔改,从她进宫的那一刻,一切就都是定数。
正如现在,她难道不知道该选皇上这边,可皇上何曾给过她选择的机会不过是厌弃的将她抛下。
她的一生,好日子只有那几年,承欢长辈膝下,做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自从入了宫,就像是掉入泥潭中,越是挣扎,越是下沉。
这么多年,元春是如何走来的,唯有抱琴最清楚,此时见她这般,便哭道“娘娘,您倒是与老太太说明白啊。
便是府上帮不上忙,有个娘家人说着贴心话,您也不会心里这么苦了。老太太打小就疼您,一定会为您想法子的”
元春苦涩地摇摇头。
她毕竟是贵妃,宫中一应都是价值千金的明亮玻璃窗。此时她着玻璃上映出自己消瘦的剪影。
口中喃喃道“疼我那不过是对我寄予厚望罢了。若知道我这个贵妃竟是个空架子,只怕老太太会对我失望至极。”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抱琴,我与老太太已然大半年未见了,你瞧我跟半年前,哪里还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