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殷玦回头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二人同时屏住呼吸,只剩四目左右斜视,想看个分明。
没过多时,那呻吟声果然再次响起,那片被琉玥砍地七零八落的矮树丛发出一阵“悉嗦”声,两人听得此动静,快速蹿了进去,拨开树枝,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趴在丛中,待得被扶起时,只从口中涌出一股鲜血,喘了几口粗气,便头一歪,咽了气,竟是未说只言片语。
殷玦只觉胸口气结,有股说不出的郁闷之情堵在其中,难以消去。那人看上去只是个普通乡人,想必也是这避云村之人,无端遭了这灭顶之灾,有冤无处说。殷玦将那尸身轻放在地上,伸手合上那双睁圆的双眼。不经意间,他目光一瞥,正好落在那人的右手上,那只手里紧握成拳,再反观其左手,则自然松开,可见他那右手并非因死前恐惧或是剧痛而如此,乃是因其手中握有事物。想到此处,殷玦一把握起他的右手,使了两成功力,才将那手掰开,手心里只留一颗钮扣,红丝绕成,绣以金丝,细看之下,竟是一条金龙,栩栩如生,引人侧目。
琉玥将那钮扣拿在手中细看几下,未觉有异,便将其递给殷玦,道:“你见过这东西?”
殷玦接过那枚扣子,冷笑道:“普天之下,除了曜仪殿的护殿灵神,只怕再无第二人会用此扣子。”
琉玥的心猛地一沉,脸上却是不露声色,一把夹起殷玦手中的扣子,只听“嗖”的一声,空中闪过一条痕迹,那扣子便直直地飞了出去,打在了几十米开外的一颗老树上,砸穿过那粗大的树身,从另一处飞了出来,落在地上,瞬时便没入了泥里。
顺着那扣子飞去的方向细看,一个人影一闪而过,若非像殷玦这样的高手,绝非看不见其身影。这人的功夫想必不若,琉玥这一掷,用了八成的功力,连那么粗壮的老树都能一击便透,若是这一下打在人身上,只怕当场便会毙命。琉玥自信,这天下,能躲过她这一杀招的人不多,敢公然挑衅她的更是少之又少。
“杯墨,你给我滚出来!”琉玥冲着空气大叫,声音中满是悲愤之意。
☆、背叛
已是日暮时分,原本便阴沉的天更显暗淡,不知何时起了一阵大风,将喜逢客栈门前随意摆放的杂物吹地散乱一地,尚未掌灯的红灯笼毫无规则地四处乱转,只怕稍倾便要掉下地来,就连那斑驳的老招牌也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来回撞击着门板。
吃饭时分,店内吵闹异常,多是些跑江湖的投宿此处,顺带用饭。方圆五十里地就此一间客栈,若不想露宿郊外,便只得选择此处。帮此店生意常年红火,掌柜的站在柜台后,两只眼里满是精明的神色。
门外走进来一男一女,直奔掌柜而去。男子彬彬有礼,冲那掌柜开口道:“在下想要两间上房。”
“不用,一间便可。”女子半面蒙纱,声若莺啼,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座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原本吵嚷的厅堂顿时安静下来,有人开始将目光落在了那女子身上,都觉光看那背影便知那女子必是妙人一个,不禁偷咽几下口水,更有甚者,已是动起了歪脑筋。
付下定钱,女子转头扫视了眼厅堂,一言不发,便朝靠窗处的一张桌子走去,那男子紧跟其后,脸上略显焦急之色。
那桌前只座一人,五大三粗的一名男子,一看便是练家子,见他二人来到跟前,下意识地便摸向腰间的兵器,作防备状,待得看到那蒙脸女子,又只觉清香扑鼻,通体酥软,脸上竟有了几分笑意。
那女子自顾自地走到空位前,刚要坐下,便被那男子一把拉住:“别惹事。”
“拼桌而已,我又没说要杀人,你着急什么?”琉玥满眼笑意,望了殷玦一眼。那“杀人”二字说的尤为响亮,虽声调柔软,在座那些心怀鬼胎之人却皆感后背发凉,骨头里竟也生出一丝寒意。
殷玦一时语塞,想不出该用何话反驳,只得随她坐下,叫过小二,点了几样小菜。
偏就有那不怕死的好色之徒按捺不住,端起桌上的酒杯凑到琉玥跟前,不知羞耻道:“小娘子,怎么没叫酒喝呀,要不,大爷请你喝几杯怎么样?”说罢,那酒杯便要往琉玥嘴边送,另一只手也顺势要搭上琉玥的肩。
琉玥却轻描淡写道:“大爷你还是回座上自个儿慢慢喝吧。”
此话一出,那轻薄之人便像是受了一股巨大的推力,腾空飞起,直直地便落在了自个儿了座位上,拿酒杯的手稳稳地放在了桌面上,往那杯中一看,那酒竟一滴未洒。
在座如此多双眼,除了殷玦,竟无一人看出她是何时出的手,但此时已无人敢轻举妄动,众人皆心明眼亮,自知不是琉玥的对手,怎敢再自讨没趣。
那劝酒的男子只觉双颊发烫,连耳根都觉燥热难耐,当众被个小丫头羞辱,着实不甘,却也自知功夫不济,只得兀自气闷,想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却发现手不听使,无法离开桌面。
他心下懊恼,往那手上一瞧,立时便爆发出冲天般的惨叫声。众人的目光方才还停留在琉玥身上,这一声惊叫,将他们的视线皆拉回了那男子处,只见他满头大汗,左手托着右手,痛得挤眉弄眼,好不可怜。
原来,他那拿杯的右手,被一杯钢钉订在了桌面上,长钉穿过掌背,没入桌面,他方才未曾留意,竟未觉疼痛,待得发现后,只觉右手痛入骨髓,又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在那儿“嗷嗷”乱叫,眼泪直流。
人群中不禁有人窍笑不已,暗自庆幸自个儿不曾当这出头鸟,也有人心寒不止,只觉这女子就算有天人之姿,也难掩其狠毒心肠。
琉玥只当没听到那人的惨叫声,依然吃饭夹菜。倒是殷玦,心下不忍,虽知那人是自做自受,但见其痛苦难耐,便有心要出手相助。
未待他起身,一名身着绛紫色外衣的男子快步进入客栈,路过那轻薄男子的桌前时,左手似无意地在桌上轻轻一拍,那枚钢钉应声而起,便从那男子的掌心飞了出来,落在桌上。只此一招,便知此人的厉害之处,殷玦心道,此人便也是个高手。
高手却未曾停下脚步,径直往楼上走去,脚步匆忙,那轻薄男子对他的连声道谢,他便好似未曾听到。
琉玥顺手抓起桌上的一碟菜,使劲将其摔在了地上,怒吼道:“杯墨!”
楼梯上的男子听得此名,停下了步子,回头望向琉玥,漠然道:“姑娘唤在下何事?”
是他,没错。殷玦在心中暗暗道。那双绛紫色的双眸衬着那同色的衣衫,永远没有笑意的脸庞,作为曜仪殿的护殿神灵,他永远便是如此。
琉玥心中却在大叫,因为,那不是杯墨,那绝不是她心中的杯墨,他的双眼,何时成了这种颜色,人类的眼珠,永远只有黑色,那刺目的绛紫色只是在不停地提醒着她,她深爱的那个男人,如今已不再是个人,十三年,漫长的十三年,将他从人变成了妖。他那柔各的脸庞如今变得如此生硬,嘴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不再有往日的温度。最让琉玥感到恐惧的是,他,不再认得她,或者说,他装作不再认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