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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块石头一天不搬走,只怕我夜夜不得成眠。
“快卯时了。”小月接过茶盏,俯身想去吹烛火,“您再睡会儿?”
我掀开了被子,“不用了,替我梳妆吧。”
“这么早?”小月打起了帘子,打着哈欠,“您要做什么?去找陛下吗?”
我摇了摇头,“去看看太后吧。”
小月原本也是迷迷糊糊的,听到我这句话,吓得手抖了一下,帘子哗啦一下又掉下了,“去见太后?”
“别怕。”我拍拍她的手臂,安慰说,“不会有事。”
“那一会儿还是等陛下散了朝,请他陪着一起去吧?”小月忧心忡忡道。
“不用。”我就着盐水漱口,抬眸望了望铜镜中的自己,“我自己去就行了。”
太后惯常会在天未亮的时候就去念经。我特意起这么早,就是想赶在太后之前去佛堂,也好让她看看我的诚意。
简单梳洗了,人还没走出中昭殿,倒遇到了正要去上早朝的皇帝。
我带着人,默不作声立在一旁行了礼。
他坐在辇架上,拢着大氅,仿佛没有看到我,连头都没有转,一大队人便远去了。
“小姐,你和陛下又怎么了?”小月起身,提了一盏灯笼,跟在我身后问。
“没什么,好着呢。”我若无其事往前走。
脚步声切切,深宫寂静,唯有路旁的长明灯是亮着的,照得脚下的路又黑又长,仿佛怎么都走不完。
冷风一吹,我虽一夜未睡,却愈发的清醒了。
我偷了苏凤仪的身份,多活了这几年,可一样得到了报应——这报应,就是身不由己。
昨夜我读庄子的故事,说到楚王派大臣去请他出仕,庄子坐在河边钓鱼,慢悠悠地问那俩使者,“同样是乌龟,在庙堂里供奉的龟骨尊荣无比;而小河里的乌龟正在泥巴里打滚晒太阳。你选择做哪一种?”
我忍不住想,我要是那个使者,恐怕当下就会脱下官服,坐下来和他一起钓鱼了。
贫苦些没什么,可是自在呀。
我想爬上江郎山,看一看磅礴的日出和云海;回到山下自己的小院,从日落睡到第二日清晨,正好去赶镇甸的市集。买一块烤饼,配一碗凉面和米酒,和乡亲们打招呼聊几句,再溜溜达达地回到自己的小院。
我在宫里的五年,的确享尽荣华富贵,可没有一天是开心的。
因为偷来的东西,总归还是心虚。
若只是衣裳首饰,还了就还了,可我拿的是别人的命运,又该怎么完璧归赵呢?
我一路思绪万千,到了佛堂,时辰还早,太后还没来。
点灯,净手,漱口,熏香……
我跪在佛像前,从未有过这般诚心诚意地,想要问一个答案。
未来的路究竟该如何走,才不会行差踏错。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才发现太后已经到了,跪在我身侧,并没有打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