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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7(第2页)

祁禹修鼓起勇气转过身,想看钟关白的反应。

钟关白站在那里,什么反应也没有,就说一句:“再来。”

祁禹修只好硬着头皮转回去继续弹,弹完一遍又听见一声淡淡的“再来”。如此几次之后,他也不转身去看钟关白的反应了,就一直弹,弹着弹着便忘了身后有人在盯着他,也忘了是弹给钟关白听的,弹了太多遍,连自己弹得好不好这件事都没有再去想,整个人似乎融入了李斯特营造的气氛里,被风吹动的树叶,沙沙的树林,笼罩森林的雾气与云海,再到宛如暴风雨来临时所有树木的倾倒,不容抵挡的趋势与气魄,最终又回归了一片静谧,耳畔还是细语般的树叶轻摇。

落下最后一键时,祁禹修听到钟关白说:“起来。”

这声把他叫醒了,刚才竟然有点像是做了一个梦,漫步在森林里,现在终于走出来了。祁禹修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人,于是赶紧站起来,让到一边。

钟关白坐到琴凳上,手指从琴谱上的标题下方划过。

“《Waldesrauschen》,中文译作《森林的细语》,这是他在罗萨里奥圣母修道院写的,写给他的弟子DionysPruckner。那时李斯特已经五十多岁了,有大半生的阅历,加之年轻时对琴技的苦练,所以当他站在修道院坐落的山冈上,对着那片山林,可以写出这样有哲思的曲子。”

钟关白说完,抬起手,也抚下了这首《森林的细语》。

也从林梢耳语开始,同样发展到无人可挡的惊雷暴风,群木涌动,只是更温柔,更深沉,更磅礴,最后天地俱寂时余味更长远。

祁禹修和米纬嘉都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米纬嘉一早准备好要鼓掌的手停在半空中,呆呆的没有动作。

钟关白站起来,看见祁禹修从拜服到羡慕再到愈加沮丧的脸,气得敲了一下后者的头。

“你刚才听没听我说话?”

钟关白看见陆早秋不赞同的眼神,又赶忙把敲人脑袋的手背到身后,嘴上教训道,“你练了多久?我又练了多久?你现在在想什么?在想每天再多练三个小时,刻苦努力超过我?小祁同学,不是这样的,不是坐在琴房练十个小时就能弹好,当然,你不练肯定也弹不好。你讲天赋,是,是有这个东西,但是这个东西就在那里,不多不少,你做什么它都不会变的,你成天想着也没有用。那你肯定要问我了,怎么才有用。说实话,我也不能告诉你怎么才有用,没能人手把手把你教成一代大师,你明白吗?”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喝酒泡——”钟关白望向窗子外面,不大自然地,“咳,谈恋爱,在图书馆里翻旧书,在稿纸上乱画,到处跑,想看山看海,想去满世界的博物馆看所有作曲家的手稿,看不同时代的钢琴,看不同文化中的乐器,对着地图幻想在内蒙古的草原唱歌跳舞骑马,在爱琴海的星空下讲诗歌和遗迹……

“而不是坐在琴房里一边痛苦地弹琴一边怀疑弹下去没有结果。

“琴不是这么弹成的。你看过的,走过的,思考过的,经历过的,”钟关白看了一眼陆早秋,“还有,爱过的——

“最后都成了你。有一天,可能你弹成了,那时候你会发现,你就是结果;也有可能,你这辈子都没成,那时候你还是会发现,你就是结果。”

钟关白说了半天,觉得口渴,不仅口渴,他还饿了,看一眼表,九点多,于是一脸和善地对两个学生提议道:“食堂还开着门,带了饭卡吧?不如请我和你们陆老师去吃个宵夜?”

陆早秋无奈,对钟关白说:“我有卡。”

四人一行去了食堂,祁禹修和米纬嘉二人走在前面,因为知道陆早秋和钟关白在身后看着而步伐不大自然,仿佛刚学齐步走的军训新生。

钟关白才没有兴致看他们,走在后面自然是为了趁着夜色对陆早秋动些手脚。

真到了食堂门口,钟关白看见里面亮着的灯和吃饭的人,喊住两个学生,说自己不进去了,拿着陆早秋的卡要祁禹修帮忙买两瓶水出来。终究还是担心食堂人多,灯火通明,在陆早秋工作的地方,能低调还是低调些。

祁禹修出来,把水和卡递给钟关白,钟关白接了要走,他别开眼睛小声说:“谢谢。”

钟关白笑起来:“谢我干嘛呀,你帮我买水,我还没说谢。”

“唉,他挺好一个人,就是这种话老说不出口。”

看祁禹修不好意思,米纬嘉替他说,“他肯定是谢谢您听他弹琴,谢谢您跟他说那些话呗。”

“别谢,我本来就话多。”

钟关白说,“走了。”

走了两步又绕回来,对还没进食堂的祁禹修说,“那什么,小祁同学,我跟你道个歉哈。”

祁禹修不明所以地问:“什么歉?”

“那个,嗯,也不是什么大事。”

钟关白摸了摸脖子,抬头看了看夜空,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眺望了一下远方,终于道,“其实吧,也不是随便来个人就比你弹得好,有点信心,毕竟,嗯,那什么,从你们上个学期开始,院长专用的琴房就一直是我在用。”

祁禹修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米纬嘉呆了两秒,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也不是随便来个人啦,禹修今天说的气话,其实,之前我们一直以为是季院长。”

钟关白想了想,严肃道:“也不是没有可能,他那里确实还有一副备用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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