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什么,孩子?”叶梨卿问。她说“孩子”的时候,感觉她是一个很沧桑的老人,但楚涟还清楚地记得面对烧焦的尸体流泪的叶梨卿。
“我看到了一座城市,”楚涟说,“还看到了一些人,但我并不仅仅能看到他们,还能看到他们……你知道,就是生老病死的每一刻。”
叶梨卿脸上某一块肌肉抽动了一下。真奇怪,在那个时刻,楚涟觉得叶梨卿年龄应该挺大了,甚至她那一边脸上肌肉跳动的样子,简直有点像楚涟爷爷中风时的样子。楚涟的爷爷在她八岁那年突然中风了,半个月后就去世了。
“我知道你说的。大概你是看到了时间,也许类似于爱因斯坦在相对论中提出的‘四维时空’的概念。我很想说那些都是胡说八道,但是我找不到更好的理论。”
听叶梨卿谈爱因斯坦,那感觉真有点奇怪。
“除此之外,你看到了‘它’吗?”叶梨卿问。
楚涟回答没有。她其实想告诉叶梨卿,她看到了叶梨卿,在一具烧焦了的尸体前默默流泪。不过她觉得最好别说,这是她不需要实践就能得出的结论:在驾驶员正在驾驶的时候,最好不要说会刺激到驾驶员的话。
不过驾驶员主动提起会让自己受刺激的话题,就是另一码事了。
“你甚至都看到了四维空间,难道你没有看到其他的东西吗?”叶梨卿问,声音很平静,“我,或者顾澄,你谁都没有看见吗?”
楚涟犹豫了一下。
“我看到了你。在树林里,下着雪……呃,你站在雪地上,穿着……”
“苏军常服。里面的衬衣是海军的,算是混搭。”
叶梨卿很干脆地说,她好像非常熟悉那个场景,楚涟心想,她一定经常会回想当时的景象,如果她是那座荒芜的城市的常客,只要她一回去,说不定就能看到那时的一切。
楚涟什么都没有说。
第20章
楚涟希望叶梨卿能把车停好之后再聊天,或者干脆就换个题材,让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但叶梨卿还在继续说:“她叫娜杰日达,我们都叫她娜佳。”
楚涟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忽然侧过头,看着叶梨卿的侧脸,她从那张美丽的脸上能够找到一些属于斯拉夫人的痕迹,只不过那点痕迹又如梦影一般转瞬即逝。
“她就是在你的安全屋里拉手风琴的那个人?”
她先拉了《满洲里的山岗》,然后又拉《三套车》。叶梨卿说过她喜欢这两首歌,如果她能拉《喀秋莎》或者《山楂树》就好了。
叶梨卿说:“是。”
她的语气还是很平静,但楚涟本能感觉不对劲。
再过几年,楚涟都不会将自己列入“擅长察言观色的人”这个集合之中。如果她能够察言观色,准确揣摩到他人的情绪,她就不会在12岁那年对叶梨卿的泪水莫名其妙,更不会在20岁的时候不知所措地看着林雨菱哭泣、大叫。
可那个时候她就感觉到不对劲。她甚至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她更没有想过,叶梨卿——这个年龄成谜,身份不详,经历复杂的女人,在某些方面,其实非常信任她。
“小叶姐姐,你把车停到路边。”楚涟说。
叶梨卿什么都没说,打着转向灯将车停到了路边。这条路的路边实际上全天禁停,搞不好过一会儿交警就会过来贴罚单。不过那时,她和叶梨卿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