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羞红了脸,挣扎着害得船几乎要翻了。
两人打打闹阔就过了半年。七月流火,授琴的孟老夫子生病了,于是梅子嫣情急之下便拉了慕程去替他上课,书院的学生看着慕程虽年轻俊朗但身上穿着的衣衫残旧甚至有好几处都沾了黑黑的灰,不由侧目,私下低声议论;尤其是有人发现他就是最近躲在厨房给厨子帮忙打下手的人时,那种嗤笑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到他身上。
慕程笑了笑给了梅子嫣一个“你放心”的眼神,信步走到首座的瑶琴前坐下,手指按弦,轻轻拨出一个音,“铮”的一声清越悠远,他缓缓开口道:“思于内,缘于琴,达于外。”
修长白暂的指在琴弦间轻按慢捻,一曲《潇湘水云》流泻而出。乐音时而奔放浑厚,时而感慨横生。直让人眼前仿佛见云水掩映,烟波浩瀚,又见山河残缺,时势飘零。一时间听得荡气回肠,心潮翻涌。
“运指要静,虽急而不乱,多而不繁。盖静由中出,声自心生……”他朗声说道,回音堂内寂静一片,只余慕程沉静有力带着磁性的话音和信手而弹的一节节琴音……
那些学子眼中的嘲弄变成了惊叹、佩服,甚至渐趋热烈……
梅子嫣退出到回音堂外,不期然见到了自己的父亲梅继尧。他就站在回音堂外的老柳树下,负手而立,凝神静听,狭长的凤目流露出温和的笑意。
“爹,你——”她惊讶道,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对回音堂内的慕程有这样的愉悦的神色。
“最近那几局棋你破得很快,他的功劳”梅继尧敛起笑意,手中纸扇“啪”的一声落在她头上,“没用的丫头!”
她还没回过神来,梅继尧已经走远,抛下一句话说:“明天让那小子到棋社来一趟。”
在棋社,梅继尧和慕程下了三盘棋。
从清晨到黄昏,两人如老僧入定。
梅继尧先胜一局,他的白子下得如风如雪,转眼百多手棋便下完了,慕程的黑子被白子张狂地倾压,慕程好不容易扳出数子留口活气,偏被对方强行封锁,于是左下方尽是死棋一片。梅继尧面无表情地捻子复盘,看似漫不经心地分析几句,慕程神色一动黑眸中闪过一丝恍然;第二局慕程还是输,梅继尧卖了个破绽乘他扑进来抢那二是目空地时率部屠了他的主力。
慕程终于知道梅子嫣那刁钻伶俐狡黠多变的性格是从哪里来的了,面前这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中年大叔棋风刁钻而不失大气,设局通常都是连环而下,招招见狠。
两局终了,梅继尧起身离座之际慕程忽然叫住他:“再下一局,我应该能够赢你。”
围观的人无不哗然,梅继尧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赢了我又如何?”
“不如何。输赢只是棋盘上的事,不涉及及其他。”
“好,”梅继尧回身坐下,目光中含着点点笑意。
这一局慕程一改适才谨慎保守的棋风,一开局便大肆杀伐,不让梅继尧的白子形成气候,但白子还是棋形连贯,缠绕攻击之下黑子步履沉重,慕程稍稍思索了片刻,毅然放弃了自己大部分的黑子,转而攻击蜿蜒了半个棋盘的拖得冗长而单薄的白子弃棋奔杀敌方白龙,用了八十一手棋,而梅继尧封杀他的黑子需要八十二手棋,他只是险胜了一目。
置之见地而后生,谁都不知道,慕程已经汗湿夹背。
众人一片肃静,梅继尧反而笑了,对他说:“白棋虽然连贯,但拖得长便有薄弱之处可以攻击,这局你看得很准,适才犯的错误也斜正得很快。不管是下棋还是为人,酣畅淋漓实不可少,若只是一味谨慎保守,便少却很多乐趣略嫌不够锐意进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