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恩!哥,我知道了!哥,你刚才喃喃念道的就是嵇康的诗句吗?你最喜欢的是那句吗?”
“是的,最喜欢这句。不过,还有几句,我也很欣赏。”
“教我吧,教我吧,哥哥喜欢的诗,我一定要会!只是----我最讨厌背诗了,怕记不住----”
“小机灵鬼!还有你记不住的啊!好了,别噘着嘴咯,象只小丑猪,呵呵!别怕,哥教你。其实,诗歌都是讲韵律的,掌握了节奏,体会了意蕴,到时候,你想忘都忘不了了。我这里有一只铃鼓,我们都看着这片竹海,你一边回想着刚才哥和你说的嵇康的故事,一边和着铃鼓的节奏,跟着我读,一会儿你就能记住了------旨酒盈樽,莫与交欢。鸣琴在御,谁与鼓弹----”
“旨酒盈樽,莫与交欢。鸣琴在御,谁与鼓弹----”
“仰慕同趣,其馨若兰。佳人不存,能不永叹?----”
“仰慕同趣,其馨若兰。佳人不存,能不永叹?----”--------
“旨酒盈樽,莫与交欢。鸣琴在御,谁与鼓弹。仰慕同趣,其馨若兰。佳人不存,能不永叹?”低低地吟,一遍又一遍。金色铃鼓,轻轻摇晃,外圈鼓框的各个长条型孔中的那对小铜钹也随之上下震动,发出清脆却又哀绝的声响,丝丝带动空气,丝丝扣响回忆----还是这片竹海,还是这声鼓韵,却,孑影单支,人魂两世!
哥,十三年前,你带我走进这片竹海,你打着这只铃鼓教我记下这些诗句,你告诉我,嵇康伴着绝响《广陵散》的余音袅袅绝尘而去。可是,你没有告诉我,刑场上,他最后一次弹响《广陵散》,引得无数人感动的同时,他可知道挚友向秀的思念?夕阳下,一辆小车经过那旧时的小屋,一切如旧,竹子依旧翠绿,夕阳依旧把它的余辉洒满整个庭院,只有那个对着夕阳弹琴的影子却为何不见?那首感人至深的绝响为何不闻?向秀的孤寂更向何人说?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是痛彻心扉!那是神魂俱裂!“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的无奈哀痛,你舍得你的元一去独自伤历?!哥,你说过你舍不得的啊,舍不得的----
“旨酒盈樽,莫与交欢。鸣琴在御,谁与鼓弹。仰慕同趣,其馨若兰。佳人不存,能不永叹?”诗句一遍遍的吟,铃鼓一遍遍的敲,日星交替怕什么!僵馁切肤怕什么!纵使,吟破干裂的唇角,敲碎枯槁的手骨,我还是要不停的吟,不停的敲。柴鹤!你听着,你听着啊!在这片你最爱的竹海,你的妹妹在等待,等待你的归来!------哥,带我走吧------
10
第十章“旨酒盈樽,莫与交欢。鸣琴在御,谁与鼓弹。仰慕同趣,其馨若兰。佳人不存,能不永叹?--”“卿越,把元一放下,你休息一下吧!这三天,你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直在找元一。现在,终于找到了,你真要休息一下,否则,你垮了,元一她----”“薛寒,你见过折翼的天使吗?那天,在那片竹海里,我捡到了她!仿若失去了神奇的魔力,无法折翼的起飞,只能婉转的歌唱。她就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低吟着这句诗,执拗地注视着那片竹海,似乎极想被它吞噬。真是个自私冷酷的女孩儿,不是吗?柴鹤死了,她就谁也不要了,谁也不要了----”面庞边轻柔的摩挲,是我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呢喃,熟悉的湿润----是啊,我真是个不乖的坏女孩,专门让我的老公流泪----我醒了,是的,我已经醒了。
明明知道他抱着我就这样坐了整整一夜,明明知道他痴痴傻傻,哽哽咽咽呢喃了一整夜,为什么我就是睁不开那双眼,说不出一句话呢?没有忘,我的卿越也是个娇气的孩子,我吓着他了吧。记得,在竹海里,在执迷的边缘,身后他的那声“元一”,是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脆弱,支离破碎,磨折了整个灵魂啊!
“罢了,罢了----我的元一不就是这样一个任性倔强的孩子吗?薛寒,还记得我说过吗,这个女人,我会一辈子守着她的,她如果走了,我不会独留----”“卿越!!”薛寒肝胆俱裂般的惊栗,丝毫不比我心灵激荡开来的疼痛弱,我能清晰的感受到薛寒全身的僵硬与无措,一如我此刻的窒息----卿越,你是存心的是不是?你存心要碾碎我的心啊----“没事儿,没事儿的,元一或许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都是海洋不好!他怎么!----”“住嘴!永远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人的名字!!元一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放过他!”冷冽的口吻犹如地狱的罗刹。卿越的决绝,卿越的残厉,让我心疼,让我难过。何其幸!何其不幸!多情总被无情伤,我的世界没有一个无情的灵魂,可为什么还会是伤痕累累,血泪斑斑?惜福啊,柴元一,要惜福啊!
“元一,记住,每个人都有两颗心,一颗用来流血,一颗用来快乐!”柴鹤的轻语在耳畔滑过,我缓缓睁开眼。如果注定流血的心是给了哥哥,那么,快乐的心就留给卿越吧,他是两颗心都嵌在我的魂魄里啊!“卿越----”我知道,这一声呼唤,点亮了一个完整的灵魂!
“这样好不好?”“左边颜色再深一点儿就好了--”“是这里吗?---”静旎的书房,和煦的暖阳透过曼曼轻纱洒进屋内,一个清贵俊逸的身影正在窗边的画板上细心涂抹,不时转身垂问,温柔的低语仿若呵护一件无价至宝,轻宁祥和。我们搬到江边这座公寓的顶楼已经有一个月了,卿越毫不犹豫地买下临江最高的一层楼面,只因为我说想天天看到日出日落------日出日落----朝阳蓬勃,夕阳伤逝,情绪的起落如果如此有规律就好了,可惜----竹林三夜,我把自己埋葬在绝望的忧伤里,却不知,我身边的挚友亲朋已为我操碎了心。不忍看爸爸一夜苍老的皱纹,不忍听小姑心疼欲碎的哽咽,只想躲在卿越温暖的怀抱里慢慢消逝伤痛。可是,有时候,心不遂人愿哪,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快乐啊,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缝好伤口,一切为了卿越!一切为了卿越!我的意志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自己,可是,身体不如愿呐,它象是自己有了主张,拒绝一切的抚慰。这一个月以来,我不能吃进任何东西,吃了就吐。我不想妥协,强迫着自己吃,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自己消瘦,枯萎。不是没看见卿越心疼的泪水,不是没听见卿越伤痛的呜咽,尽管他在我眼前依然笑的那么灿烂------伤在我身,痛在他心啊!我懂,这些,我都懂!可是,真的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元一,该给你换个热水袋了,这幅画,你再看看需要什么地方改进一下----”轻轻抬起我的右手,拿起垫在底下的热水袋,温柔抚着我的额头,卿越微笑地嘱咐着。由于不能进食,我只能靠打葡萄糖支持,两只手背上全是针眼,还有些浮肿,卿越隔会儿就会为我换一次热水袋,这样即可以辅助药液的顺利流入,也可以消肿。每次,卿越换回热水袋时,我都会看见他的眼睛通红,只是他笑,我也跟着笑,不能哭啊,哭了,卿越会受不了,他会受不了的!“卿越,刚才薛寒来说的那个晚宴,我们去吧!”尽量露出欣悦的微笑,我想,出去散散心,至少能让卿越开心些。“你说去哪儿,我都跟着你!”黑白分明的双眸里全是执拗的沉迷,那透骨的爱啊------说起贵族,还是想起安德博尔孔斯基。这个列夫笔下说一口美丽法文的公爵,代表了一类人,一个时期,一种气质。光影回归,这种气质竟然在佟卿越身上再次得以沉积。静静靠在窗边的沙发上,我和所有追逐的目光一样,欣赏着那个优雅悱恻的魔灵。经典的黑色和白色,带着忧伤颓废,带着天使般的纯洁无瑕。白色衬衣上晶莹闪亮的水晶纽扣展露着他的优越,陈述着永恒的经典。剔透幽黑的双瞳散发出清澈的光彩,高贵的苍白肌肤,微泛淡红的唇,俊逸又清媚的面容,有着一种奇异的魅力---奢华、优雅、华丽、璀璨----人们或许看到的只是他高贵的皮囊,而我,看到的是他那颗珍贵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