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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也是疼史湘云的,要不然也不会时不时接过来住了,只是她一个出嫁了的老姑奶奶,对于湘云的境况也不好说话,再说她叔叔婶婶也并没有怎样薄待她。至于说做活到半夜什么的,她也听湘云悄悄跟黛玉抱怨过,只是一来不知道是不是史家穷了,二来,不管怎么说这当叔叔婶婶的到底比不得尊重父母,现在好吃好喝好穿的,还给了丫头服侍,做点针线活她一个出嫁几十年的老姑奶奶也不能说什么。
想到史家可能穷了,老太太也犹豫起来,要说这二人比起来当然是黛玉更亲,但现在老太爷摆明了是不同意这桩婚事,而湘云她也是心疼的。想着这个侄孙女儿没有父母依靠,也不知道史家会把她嫁到什么人家,将来婆婆妯娌会不会欺负她嫁家的支持无力,便抿了嘴不说话。
老太爷见了,便悄声道:“不是我这当外祖父的不心疼外孙女,只是我冷眼看着,湘云倒比黛玉对宝玉更体贴些,只怕这小孩子心里……”
外孙女再重要也是比不过孙子的,想着往日里果然黛玉是喜欢使小性子的,却不如湘云来的大方,便心疼孙子以后天天要陪小心了,心里的天平慢慢地往湘云这边倾斜过来。
好歹宝玉才十三岁,湘云也才十一岁,这问题倒可以过两年再说,年关将至,二人便把这事放下,只与小辈们和和乐乐地过了个好年。
待转过年了,又过完了残冬,林家竟传来消息,说林如海把黛玉许了人家了。贾府众人都吓了一跳,仔细想想却也不奇怪。黛玉刚过了十三岁生日,也是该许人家了,只是这悄无声息的,显着有些突兀。
待黛玉再次上门时,老太太就拉了她的手问道:“我的玉儿也长大了,到了嫁人的时候了,却不知道许的是哪户人家?”
这话她问的就鲁莽了些,黛玉只能羞红着脸低了头不做声。奶娘王嬷嬷站在下人中间,听得老太太这样问,忙上前行了礼,笑道:“回老太太的话,姑娘许的是我们老爷的同年,翰林院掌院学士丁大人的二公子,名叫丁超立的。”
这丁家老太太是知道的,却是与林如海同科的榜眼,当时年龄虽比林如海大些,却也算得上是少年英才,家世清贵不说,仕途也是极平顺的,且他家不比如海只剩一个独苗,却有几个叔伯与兄弟可以借力。只是他这个二公子是不知道怎么样,老太太便转眼去看贾琏。
贾琏忙笑道:“恭喜大妹妹了,这丁二公子我却认识,今年不过十六、七岁,性情极温和的一个人,前年就中了举的,却并不是那等读迂了的书呆子,谈吐也颇有些见识,也并不侍才傲物。”
贾代善轻易不出门,贾府与那丁府也素无来往,便问道:“这丁家到底是什么人家?”
众人早已经习惯了老太爷不管外事的,便细细的给他说明了一番。原来这丁家以前也是跟贾家一般立过大工力的,只是贾家是以武起家,这丁家却是文臣,如今这丁掌院父亲早几年前一病没了,他原是长房,便袭了爵,只是爵位又降了等,只是个一等伯兼一云骑尉了。
贾代善这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一脸不自在,这是人家把宝玉比下去了呢:这丁超立父亲有爵位,宝玉却是二房的;丁超立已经是举人了,而宝玉明年下场能不能中还是个未知数呢。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玉儿,你娘可还好么?今儿怎么没把琰儿带来?”
黛玉被众人说的脸都要滴出血来了,听外祖父这样问,松了口气,忙抬起头道:“弟弟上学呢,娘不许他逃学,说让他下了学再过来,明日仍要去学里的。”
贾代善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把话题转的太硬了,干笑了一下,道:“你娘也不过来看看我们,家里那些事儿哪里是忙得完的呢,有什么事也该让管家去做才是。”自己说着,也知道这话不靠谱,忙又道,“你今儿来的正好,你外祖母正好派了人去接湘云去了,等她来了你们姐妹一块儿玩去罢。”
说话间史湘云就到了,她一来屋里可就热闹多了,就好像添了三、四个人一般。这是贾代善就她与宝玉的婚事提出后第一次过来,老太太不自主地就看着她发呆。黛玉已经有了人家,退而求其次,这湘云就是她最满意的人选了,加上她本来就拿湘云当自己孙女儿看,此刻真是越看越喜欢,只巴不得立刻订下来才好。
这屋里的都是人精,见老太太这神情,又想到刚才拉着黛玉时的表情,便都明白了过来。湘云表面看着大大咧咧的,脸上却慢慢地浮上一层淡红,找了个借口就拉着姐妹们回园了里玩儿去了。
贾代善待孩子们都走了,这才道:“急什么呢,湘云今年才十二岁,如果现在就定下来她倒不好再来,那她连个散心的地方都没了。不如明年再定,说不得明年秋闱宝玉能中个举人回来呢。”
老了
这年的冬天冷的早,宝玉出场的那天晚上就下起了鹅毛大雪。从那次生病以来,贾代善就极怕冷的,每每一入冬就要在屋子里点几个火盆才行。原想着还是秋日里,他不防头在晚间出了一下门,立刻就头昏眼胀的,只是惦着宝玉还在场中未归,只硬撑着不吱声儿。不想这日一点预兆都没有的突然降温,他虽然穿的厚实,又缩在屋里没出门,却还是加重了病情,一下就躺倒了。
他这一病,众人便顾不得担心宝玉的成绩了,一个个忙着围在老太爷身边好生伺候。王太医来把了脉,只道:“老世翁这是着了风寒,又劳累了些,年纪大了,身子就虚了,得静养着,下官先开个方子,吃几服再看罢。”
贾政亲带了王太医去偏房写药方,老太太便问贾代善的大丫头白芍道:“我这几日惦着宝玉的乡试,却是没注意这边,这几日老太爷忙什么呢?”
白芍回道:“老太爷不知道怎么想起来要看店里的账,这几日都到三更才睡下,我们怎么劝都不听。”
老太太怒道:“劝不听你不会来告诉我吗?你们平日里就是这样伺候老太爷的?”
几个大丫头连忙都跪了下来,不敢辩驳。
大太太是管家的,这丫头没调。教好却也丢了她的脸,脸上就不太好看。二太太忙道:“她们不过是个丫头,哪能多说什么呢。”
老太太脸色却沉了下来,道:“这话糊涂,主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做丫头的不劝着些,哪有由着主子性子来的道理。”
贾琏从外头回来,听说老太爷病了,衣服也顾不上换就连忙过来,一进门就见老太太正在责罚老太爷的几个丫头,两位太太站在一旁却不敢相劝,便忙陪笑道:“老太太熄怒,您也知道老太爷那个脾气,拿定了主意是谁的话也不听的。这会儿老太爷还病着呢,若是罚了她们几个,老太爷醒了要人使唤的时候,换了人可不是就不顺手了么。”
老太太这才道:“每个人罚两个月的月钱,下去好好伺候着罢,再有闪失可仔细你们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