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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我不懂。”
星靥苦笑:“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懂!皇上虽然软禁了你,但他是把你关在东宫里。东宫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也都没有怪你……他对你的苦心,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星靥!”
星靥收敛起笑意,肃然地看着海苍狼,双眼里神采炯然:“只要你答应我,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得到《握奇经》。相信我,普天之下,只有我知道《握奇经》在什么地方,你要是不答应,就永远得不到它!”
“为什么这么做?”海苍狼咬紧牙关。
星靥脸上的表情有一刻变得梦幻迷离,她缓缓地想着,说着:“因为……他放给我一条生路,而我只是想让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不再因为被亲人背叛而痛苦……”
“你这么做,尉元膺他们不会放过你!”
“他们从来也没有放过我,”星靥苦笑,“这一辈子,只有两个人真心真意地放过我,可他们都是我的敌人,一个死在战场上,另一个……也活不了多久了。”
“星靥……”海苍狼喉间莫名酸涩,星靥垂眸看着灯笼里的光:“我没有过家,也没有过国,现在也没有了亲人,我并不能理解你们所做的一切,也没有帮你们成就大业的本事。有些话我很想说出来,但是不行,我只能说你们之间彼此利用背叛,太多太多的阴谋暗算却只换来些无谓的流血牺牲……我太累了,元膺,说我胆怯也好,说我是叛徒也好,他们放过我也好,不放过我也好,我什么也顾不得了,我只要不再有遗憾,我只要接下来的生命能活得自由一些。”
海苍狼握紧她的手:“相信我星靥,我会让你接下来的生命里全是自由全是快乐,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一起重生,星靥!”
星靥笑着摇头:“可是我不想重生,我只活这一次就够了。”
“别这么说,星靥!求你别这么说!”
星靥凝视着海苍狼的眼睛,象以前那样满怀依赖地偎进了他的怀抱里,从他身上汲取热量:“我不要重生,我要永远记得我的元膺,他会一直在灵掖湖边听我唱歌……”
海苍狼收紧双臂,死死抱住怀里这具因为寒冷而轻轻颤抖着的身体,也象以前那样轻轻在她头顶上爱怜地亲吻着:“星靥,我一生不怕辜负任何人,却只自愧亏欠你……不要记恨我星靥……”
星靥的他怀里失声笑了出来:“我不记恨你,其实我还想谢谢你,因为你我才能遇见青狼。”
怀抱里温暖如春,外面则是冬夜从北方刮来的寒风,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星靥先勇敢地推开海苍狼,在他隐隐约约的叹息声里拭去眼角的湿意,昂起头,沉着地说道:“走吧,时间不多了,我带你去取《握奇经》。”
海苍狼没想到,星靥带着他去取《握奇经》的地方,就是海枭獍找到阴檀木牌的钟亭。三层楼那么高的亭子里,一只巨钟用头发和紫竹做成的竹丝缆挂着,悬在比两人合抱还粗大的铁梁上,铜制钟身变得黝黑,顶端则隐隐布着一层绿色铜锈。这只钟是燕国开国皇帝用缴获的武器熔铸的,代表了燕国的胜利。
星靥站在钟身下,抬起手臂,把手贴在钟上,掌心冰凉。她对海苍狼说道:“想不到吧,其实你们要找的《握奇经》,就在这钟身的铭文里。”
“钟身铭文?”海苍狼一惊,但很快不解地问道,“可这钟铸造的时间远早于司马千里著书的时代,这怎么可能!”
“司马千里!”星靥手抚着钟面,一边抚摸一边沿着钟身走动,手掌下就是千年前铸钟时起伏不平的铭文,燕国皇帝把他所有的骄傲和荣光全都写进了这数千字里,每一笔每一划,都是战胜者的欢笑和战败者的血泪。“世人现在只知道司马千里,可是就连你们北遥人,只怕也都忘了他的北遥名字是什么吧。”
“司马千里的北遥名字?是什么?”
星靥舔舔嘴唇,用她并不熟悉的语言轻轻念道:“舒日敖都(注)。”
海苍狼脸上猛地一拧:“舒日敖都!这……这……”
“舒日敖都,用汉话说,就是天上的华盖星。华盖者,喻如宝盖,天有此星其形如盖,多主孤寡。司马千里孤死异乡,临终时叮嘱他的子孙隐姓埋名躲避迫害,以图有朝一日倚靠《握奇经》里记载的宝藏实现他称霸天下的野心。他的子孙共有两枝,一枝回到北遥,用司马千里北遥名的头一个字‘舒’为姓。另有一枝则留在了他去世时的异国他乡,以舒日敖都的汉意为姓,从此就有了星氏一族。”
海苍狼不敢置信:“这么说,你们星氏,其实就是司马千里的后代……其实也是我们北遥人!”
“只是我们星氏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北遥人,司马千里就死在北遥皇帝的手里,北遥当然也就是我们的敌人。”星靥继续讲下去,“我们星氏的先人得到燕国皇帝的信任宠爱之后,就开始想办法把手里的《握奇经》永远而且安全地保留下去。”
“也不知是哪一位天纵英才,想到了这口巨钟。《握奇经》虽然神奇,当中的字也不过平时常用的几百个,每个字都能在这口钟身的铭文里找到。他就用记载乐谱的方法把这些字的位置记下来,串成一首乐曲,跳振铎舞时伴奏的就是这首曲子的前半阙。”
海苍狼深深叹服:“当年我和你一起看到振铎舞时,我就猜到这首曲子里有蹊跷,没想到居然如此深奥。”
“学习乐理也就成了我们星家的家规。《握奇经》对于我们星家来说从来不是个秘密,唯一的秘密,就是经书里藏着的那个宝藏。大殿金砖下埋着的应该就是曲子的全套乐谱,拿来按图索骥,就可以凑出整本《握奇经》。”星靥说着,低声地笑了,“你的母亲姓舒,贵妃娘娘也姓舒,我猜,她们应该也就是司马千里在北遥的后代。这么算起来,我和你还是远房的亲戚。答应我,放了星枫,也不要再利用为难尉元膺他们了,好吗?”
海苍狼仿佛手握千钧:“星靥,星靥……”
星靥久久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元膺,有好多话,我到了今天才能说出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和那些燕国义士以为机关算尽、利用了彼此,其实不过是虚有声势的螳螂,真正的黄雀,你们都不知道是谁。放弃吧,一切就都在今夜结束吧,所有的人都累了,再继续下去只会让更多的人无辜死去!”
海苍狼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你是说我父皇?”
星靥无奈地摇头微笑:“不是他,他为人虽狠辣,行事却比我和你们坦荡很多,他是不屑于用这种阴谋手段的。我所说的另有其人,看吧,到现在你还不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怎样的局中。元膺,你斗不过他的,现在放手,还能给所有人留条生路。听我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