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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看见我,一齐笑了,胤禟点头道:“哟,妹妹起身了。我们来得不早,原是妹妹起得早!”我朝他吐吐舌头,关上窗子开始收拾。青青进屋捧来了已经准备好了的衣服,我一看还是繁复的宫装,穿在身上扎手扎脚地,还怎么活动得开?我推开她,跑到衣柜前取出那个包袱。
昨天晚上我已经打开试过一遍了,还是十哥哥想和周到,里头是一套男式衣装,比着我的身量裁剪的,十分合身。天青的颜色,穿戴起来还挺象那么回事。本来我的个子比同龄女孩高些,打扮成个男孩看起来倒也不觉得太小。
收拾停当,我迫不及待地跨出房门,蹦蹦跳跳地跑上前去。两位哥哥都点着头笑,后头跟出来的青青却拉长了脸喊住了我:“格格,早膳还没用呢。再说,还是去福晋说一声再出去吧。”我头也不回:“有两位哥哥还能饿着我吗,额娘那儿我昨天晚上说过了,她说她今早要到佛堂上香,叫我自己出去就行了。”
不理会在后面喊叫的青青,我们三个人乐呵呵地出了门。一出房门,我便呆住。两匹高头大马正由小侍从拉着,神气活现地站在裕亲王府的门前,马儿喷着响鼻,居高临下骄傲地睨着我。我的脚肚子开始转筋,伸直脖子咽了一口口水,扯了扯胤禟的袖子:“九……九哥哥,这……这马是做什么用的?”胤礻我没听出我话里的惧意,得意洋洋地撩起衣襟,跃身坐上马背:“这还要问,马嘛,当然是用来骑的!”
我求救地转向胤禟,他了然地哦了一声,用夸张的语气惊诧地说:“曼萦,你是不是……不敢骑马呀!”
“谁,谁不敢了!”我犟了犟脖子,硬起头皮向马走近一步。可这该死的马却突然向我迈了一步,马蹄踏跶声把我吓得立马扭头鼠窜。
胤礻我坐在马背上笑得差点没摔下来。我没好气地站定在安全距离外抚胸喘息。胤禟也笑弯了腰:“这可怎么办?天不怕地不怕的曼萦格格却怕马?”我也不答腔,转身就回府。胤禟忙拉住我,笑道:“别气,好妹妹。只不过咱们今天要去好几个地方,光凭脚力可走不过来,要不……给你备辆车?”
最终的结果,是我们三个人挤进了一辆车里。
我紧趴在车窗边,仔细地欣赏起这座宏伟的京城。
街上已经很热闹,人群熙来攘往,琳琅满目的各色店铺让我看得眼花缭乱,只恨少生了两只眼睛。京城不愧是京城,偏僻的黔西小镇真得比不上。
正东张西望着,马儿停了下来,抬头看去,是一间店面,店门上挂着一张老匾“同叙楼”。店面不大,却极雅致,门口停了不少车马,想来生意很好。
正要下车,胤禟却突然把我从窗边拉回来,一把拂下窗帘,侧头对胤礻我道:“他怎么也在这儿?”
谁?我看向十哥哥。胤礻我也皱皱眉:“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胤禟定一定,笑道:“咱们也是来找乐,怕他做什么?”胤礻我嗯一声,扶着我跳下车。
我没见过这样的店。曲曲折折走进正堂,当中不大的空场中央用几面素屏团团围成一个圈,圈外依次摆放着桌椅供客人坐,又不象是饭馆又不象是戏院。一进门,四阿哥赫然在座。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也看见了我们三个,微笑着点了点头。九、十哥哥带着我走过去请了安,因在宫外也不便多叙,略聊两句各自散开。胤禟寻了角落里的桌子让我坐在中间,他们哥俩一人一边护在我左右。点了几样小吃茶点,屋里众人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
围屏中央清脆的一声惊堂木,十哥哥朝我挤挤眼,做了个“你瞧好儿吧”的眼神。
我的好奇心也被勾起。凝神看向那面围屏。
先是一声马嘶,响亮清脆,我唬得一跳,九哥哥握住我的手。
然后是马蹄声。一匹、两匹、啼声渐密,间中杂着旌旗漫卷、金铁交鸣还有人呼喊的声音。战斗渐渐拉开序幕,长刀劈过,钢枪点刺,隐约还能听到羽箭射过的破空声。我想我的脸白了,虽然没有亲历过战争,可大营里部队操练时我听多了这种声音。
有人受了伤,惨叫声响起,刀枪深入骨肉时的钝响让我想起了曾经发生在黔西的一切。
厮杀声响成一片,这是我每个噩梦里的声音。冷汗顿时沁出,我只觉得胸臆间一阵恶心的感觉,大营外那种刺鼻的焦臭味又飘荡在鼻端,四顾皆是烟尘,我手里拈着三柱香,跪在阿玛、额娘死去的地方……
“够了!”坐在不远处的胤禛突然猛地一拍桌子,惊醒了已经泪流满面的我。听入了神的胤禟和胤礻我这才发现我的异状,急乎乎地问我究竟怎么了。
此间有人认得四阿哥,偷偷告诉了主事。主事忙撤开围屏喊出里面的人出来请罪。我正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一边接过九哥哥的帕子拭泪一边按捺不住好奇地往围屏里瞅。
那里面只有一张桌子,桌上一杯茶、一把扇子、一块惊堂木,原来所有声音都是坐在桌后那名黑瘦的中年男子发出来的。我忘了悲伤,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中年男子走到胤禛面前陪笑道:“这位大爷,小的学艺不精,辱了大爷的清听,还望大爷恕罪。”
胤禛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主事忙打圆场:“爷且稍坐,咱们这就打起精神来再学一段,爷听着不好尽管责罚!”
胤禟明白过来我为什么流泪,有些懊恼地低声道:“谁知道这厮今天会学这么一段,妹妹,我……”
“没事!”我咧嘴笑笑,“我眼睛里迷了沙子,并没什么关系。九哥哥,这是个什么戏法?这么些动静都是哪来的?”
胤礻我凑过来道:“妹妹没见过吧,这叫口技,你看见刚才那个黑汉子没?这些动静都是他用一张嘴学出来的。”
“他?一个人?”我更呆了,摇头道:“不可能,我不相信。”
“嘘!又开始了,信不信的,妹妹听完再说。”胤礻我笑道。我坐直身子,竖起耳朵看向重又合拢的围屏。
这回最开始是一阵琴声。我不识音律,琴声还是分辨得出来的。如果不是知道有人在围屏里学,我肯定听不出这不是真正的琴发出的乐声。铮铮然、皎皎然,音律清越,我不知道是哪首曲子,只觉得听得十分入耳,心境平和了许多。
琴声戛然而止,轻柔的脚步声响起,行进间衣服摩擦发出窸簌的声音,瓷器与木器相触的轻响,应该是把茶碗放在了桌上。有人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几下饮一口。突然有个女人的轻笑声,茶碗重又放回到桌上,一个男子的轻笑声过后,是两声脚步声。然后那个女人极娇羞地嗯了一声。
胤禟猛地坐直了身子,我被他这一打岔,漏听了一下,再集中精神,正听得啧啧两声,随即是衣物坠地,那个女人轻喘着笑道:“不要,不要……”。男子则调笑着道:“小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