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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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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的选秀,因为太后的身体微恙,直拖到初冬时候才举行,你额娘自小在江南长大,一点儿耐不得寒,我们第一次见玉屏,她就裹着厚重的棉袍在炉边取暖。我还忘得是件天青色的半旧棉袍,式样老旧,又极肥大,可穿在玉屏身上,竟能衬得她的脸雪白,头发乌黑,一双眼睛靛青青地发着光。我们一见如故,后来才知道,玉屏自小在哥哥家长大,嫂子不待见,除了应付选秀给做了两身象样点儿的衣服,别的都是用了多年的旧物。”

“瑕不掩瑜,虽说衣饰寒酸,可玉屏在待选秀女中,仍是拔了头筹,凭她的容貌、才华、气度,任谁都相信她必能雀屏中选。谁知太后有一日临时起意,过来看了看秀女,不知怎的,挑了玉屏几个莫须有的错处,命谴回家去。我正陪着收拾东西的功夫,太皇太后又过来传,说要见见玉屏。没多久,大选前一日,玉屏便被太皇太后要到了慈宁宫去,我也跟着在大选后,进了慈宁宫。有好几次,我在端茶递水的时候,还听见太后对太皇太后说,要把玉屏送出宫去,或者要看严点儿,防着出事。”

“能出什么事呢?我和玉屏百思不得其解,所幸太皇太后待下人极宽,她又极赏识玉屏,连带着我也跟着沾光,在慈宁宫里整日只是读读书、写写字,并无什么辛苦的差使,玉屏和我也便安下心来,平静地等着放出宫的那一天。”

“第一次见到皇上和裕亲王,是在第二年的春夏之交,他们两人在说着书房里的事,我并不太懂,只听得贵太妃说,要考考玉屏,担不担不起才女的名声。太皇太后嘱我去叫的玉屏,我还记得她仍是穿着惯常穿的半旧衣服,一件鹅黄色的衫子,下摆上绣着绿色的不断头卐字花边,朴朴素素,头上除了一只太皇太后赏的珠钗,别的什么都没有,可就是这样往门口一站,身后一株开得极盛的海棠,一室的珠光宝气也抵不上玉屏的半分光彩。玉屏诗书满腹,皇上的题目她随口便答了上来,太皇太后极高兴,赏了她不少东西,皇上也有赏,听说她的名字叫‘玉屏’,就命小李子把回疆才进贡的一对儿和阗玉瓶赏了她一只,便是你日日不离身的那只玉瓶。”

“我原想着,玉屏此番必定会有更好的出路,可是皇上却只是淡淡的,反倒是裕亲王一天一趟往慈宁宫跑得勤,今天帮着做一篇文,明天帮着改两首诗,一来二去,两年多的时间过去,谁都以为玉屏和福全必定会有什么结果,谁成想,太皇太后问了玉屏,她却死活不答应,执意要留在慈宁宫,不愿嫁人。当年,太皇太后身边第一得用的人苏麻喇姑就是因为嫁人的事,剪头发当了姑子,太皇太后不愿旧事重演,又因为喜欢怜惜玉屏,便也不再逼迫,由了她。只是福全……颓丧了很长时间。不久,太后作主,把我指给了福全……”

“旨意下来的前一天晚上,我和玉屏躺在一张床上,我说了很多,她却不发一语,我追问得久了,她只淡淡回了一句:‘我原想着劝你,这辈子要远远离开爱新觉罗氏,远远离开皇宫,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愿你过得幸福。’我当时不是很明白玉屏的话,接下来忙忙碌碌准备大婚,更是也无暇仔细思量玉屏的话。她的话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想透的,直到过了几年后,我被立为嫡福晋之后,无意间得知了太后当年不喜欢玉屏的原因,才想明白。”

“当年顺治爷身边有一位极得宠的贵妃董鄂氏,宠绝六宫,只可惜命不长,死后不久,顺治爷也一命呜乎。宫中盛传,顺治爷其实是为了她落发出家,抛却了大清的江山。太后深怕当今的皇上也会重蹈了顺治爷的覆辙,做出令家国不幸的事。偏巧玉屏,不仅才貌与董鄂娘娘相当,性情也是一般儿的温婉纯良,又同是来自江南,同样是庶出。太后倒不是真的不喜欢玉屏,只是亲历其苦,唯恐玉屏进了宫,也象董鄂娘娘那样引起喧然大波,才会三番两次地欲将玉屏送走。”

“若不是玉屏始终无欲无求地做好本份的差事,太皇太后着实地爱怜,只怕她早已出了宫嫁了人。眼看着,一年年过去,我有了保泰,你的额娘也过了嫁人的好时候。可皇上对玉屏的情意,也一年年地显了出来,如今皇上对后宫的娘娘们都是不冷不淡的,可当年他对玉屏的宠爱,竟十足是顺治爷待董鄂娘娘的样儿,大冬天的,玉屏不过随口一句墨冻得滞涩了,写字不好看,皇上就在安置的时候把墨块和砚台帖身放在被窝里,暖了一晚上,再送给玉屏写字用;玉屏只要提到的什么珍版善本,皇上想尽了办法也要她弄了来;玉屏生病,想吃家乡的糕点,皇上便命江南的官员快马把当地最好的厨子送进宫。种种件件,数不胜数,太后虽深以为忤,太皇太后却说她相信皇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相信玉屏不会出格儿的。我既成了嫡福晋,府里事多,寻常也不得空进宫探望她,只影影绰绰听说,皇上为了玉屏,跟太后闹僵了好几次,可皇上越是想要,太后越是顾虑,越不肯答应将玉屏收入后宫。就是玉屏,也不知为什么始终咬着不肯答应皇上晋位的事,只愿做个侍候太皇太后的女官,将来终有一日必要出宫。我有心开解开解玉屏,可她的性子是个咬定青山不放松的,认准了的事儿,绝不回头,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肯答应皇上。”

“事情原就这么拖着,直到二十一年年底,玉屏生了一场大病,几乎丧命,皇上焦急万分,可他不该在情急之下说:‘你若不在了,我也不独活。’这句话。果然,一个月之后,病还没好透的玉屏便被太皇太后送到了香山碧云寺,说是命她在寺内静修,替太皇太后和太后祈福。陪着你额娘去碧云寺的便是你的阿玛郝奇和如今太后身边的枫珮。”

“一去三年,到了二十五年,刚过了春节,太皇太后病了,我去探视,当着我的面儿,太皇太后召回了玉屏,赞她这三年有功,可随即端上来一杯酒,说这三年的功夫,也没能让皇上忘了她,若是真心为皇上好,就喝了这杯酒。我还没来得及阻止,玉屏一口喝下了毒酒,太皇太后躺在床上仰天大笑,笑得泪珠都滚了下来,她指着玉屏,说好姑娘,这杯原不是毒酒,只你若有一丝儿犹豫,便有一杯真正的毒酒在后面等着,如今为了大清江山,实不能留你在宫里,就由太皇太后作主,把你额娘许给了郝奇,趁着皇上为太皇太后祈福到潭柘寺斋戒三日的当口,当天晚上便成礼圆房,太皇太后还对郝奇说,若第二天早上,玉屏还是……处子之身,他郝奇一家主仆十四口,一个也不要想活命。”

“婚事是太皇太后命福全操办的,福全就在玉屏和郝奇的新房院外站了一宿,第二天一早,还得奉太皇太后的懿旨,将沾有,沾有落红的床单亲送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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