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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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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婕的物质生活还是很不错的。身边又有真心关心她的人,受到良好的教育。嫁的这个丈夫,张歆是看不上眼,可也得承认比起很多男人,还可以了。比起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人,玉婕还算幸运的,怎么就一下想不开,要往死路上走呢?

走了多少趟的路,就那么两级的台阶,就能恰好撞倒额角,摔个半死不活,在张歆看来,不可思议,不觉认定玉婕是故意的。

玉婕这样年轻漂亮,温柔典雅的女孩,手上还拽着大把遗产和家私,放在现代,就算离婚,追求者也会大把,弄得好不等段世昌开始冷落她,挖墙脚的就出现了。放着这么好的条件和资源,过得那么委曲求全,没有存在感,张歆都替她憋屈。

玉婕最大的错,就是同意嫁给自己的姐夫。虽说寄人篱下,常老爷子是个好长辈,并不想委屈她,她爹死得早,可也是个举人,有功名的,若不是玉婕同意,没人能逼她。

也不是没其他机会。比如,吴家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开医馆的,家世比不上做过官的常家,富裕也比不上盐商的段府,可清白干净。从张歆现代人的眼光看,象玉婕这样单纯善良的女孩儿,还是嫁给古板方正一些的职业人士好。她对吴望淮的印象很好,连带地,看高吴氏一门,可惜没能在玉婕未嫁时穿过来,帮她择个好夫婿。

这讲究从一而终的时代。唉,玉婕,你怎么就嫁给自己姐夫了呢?因为玉娥辖着恩情求你?以姐妹之情打动了你?你不明白,再好的感情,女人可以轮着穿一套衣服,可以共用一只口红,却不可能和平共享一个男人。你答应嫁给她的丈夫,就是选择去做她对手,敌人。玉娥一时感激你,却在长久的后来,无数的日夜嫉妒你,怨恨自己。

你恐怕是明白的,明白玉娥的悲伤消沉里有自己的一份原因,所以才放弃尊严,隐忍退让。想要报恩,却害了恩人姐姐,你心里的苦又有谁明白?

又或者,你答应玉娥的请求,只是希望能留在常府。常家以外的世界让你害怕?

朦胧中,身边人影晃动,嘈杂喧闹,有人破口对骂,有人嘤嘤哭泣,有人哀声求情,有人大声训斥。嘭,什么碎了?嘶,什么破了?

这回是梦,还是她又穿越了?穿到了战场?还是土匪打劫的现场?

张歆觉得自己变得很小很弱很无力,惊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冷得浑身战抖,心中充满恐惧。

一件带着体温的斗篷轻轻落到她身上,裹住她颤栗不已的小小身子。

一只温暖的手抚摸她的头顶。随着一声叹息,有人说:“别害怕!闭上眼,别让这些人的丑态污了你的眼。”

她没有依言闭眼,而是看向头顶声音传来的方向。

微拧的浓眉,积蓄着怒气的大眼,刚直的鼻梁,坚毅的嘴角。竟是段世昌,不过是年轻版,二十来岁的样子。从这个角度看去,高大英武,如同天神。

他开口说了什么,喧嚣渐渐沉淀。她的眼前黑了过去。

四周重新明亮起来,她看见一片的白,好半天才明白是被一个全身缟素的女子搂在怀中。

女子呜咽抽泣了一阵,缓缓止住悲声,抚着她的脸,郑重地说:“玉婕,你父亲祖母俱已不在,你弟弟也没了。我们娘俩已是无家可归。好在你姨夫是个好人,已经答应抚养你。你明日就随你表姐和姐夫去扬州。到了姨母家,要记得乖巧听话,听姨夫的话,也要听你表姐和姐夫的话。将来,要报答他们的恩德。”

她张嘴,吐出稚嫩的声音,含着不安:“娘的话,我记住了。娘,你呢?你不同我去么?”

女子悲伤地摇头:“娘不能同你去。娘是个不祥的人,一出世就害了自己的爹娘,嫁到周家又连累了你爹和你奶奶。大伯母辛苦拉扯我,我不能尽孝报恩,反累得她操心又病倒。你恨娘无情也罢,娘已经没有力气——娘要留在余家,侍奉你外伯祖母。”

场景又变了。她跪在一座新坟前,呆呆的,望着相邻并立的两块墓碑。

熟悉的温暖,还是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玉婕,时候不早。再给你爹娘磕个头吧。”

眼泪哗地流了出来。爹娘都死了,祖母和弟弟也没了,她无家可归了。娘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去呢?为什么留下她一个?让她怎么办呢?

熟悉的叹息,那人在她身边蹲下,轻轻拍打她的背:“玉婕,别哭!别怕!你还有姨夫姐姐姐夫呢,你的家在扬州。跟我回家吧。”

扬州,常府。常老爷看着她连叹好几气:“你娘,唉,是个有骨气的!你先回去歇歇。陈夫子三天后到,到时候,我带你过去行拜师礼。”

一个少妇走近,拉起她的手,俯身看着她,声音温柔:“定了后日在大明寺做法事,为外祖母和姨母一家祈福。妹妹陪我同去,可好?”

年轻的段世昌示意跟着的小厮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对少妇笑道:“不知道妹妹喜欢玩什么,我让重阳端午七夕到集市上买了些小孩儿家的玩意,让妹妹瞧个新鲜吧。”

她长大了,坐在窗前,皱眉望着绣了一半的梅花,不大满意。

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红蔷,红蔷,表小姐在么?”

坐在她身边脚踏上,也在做针线活的苏叶抿嘴笑道:“红蔷,重阳叫你呢,还不快去。”

她丢下绣绷子,忍着笑,扬声道:“红蔷,去告诉他,找你就找你,别老拿我做筏子。小心我恼了,到姐姐那里告你们私通曲款,偏不让你们如意。”

红蔷容貌明艳,羞红了脸越发显得动人,丢下鸟食,跺脚辩白:“他来自是替大爷传话,找表小姐有事,哪里是找我?不信我去问他。”

红蔷摔帘子出去,少顷捧着两个卷轴进来,脸上有些失落:“大爷寻了两幅画来,给表小姐。”

“什么画?”她好奇地走过去,放到桌上打开。两幅都是梅花,那幅红梅还罢了,那幅墨梅——“啊,是王元章的《墨梅图》!姐夫哪里寻来的?”她又惊又喜。

重阳在门外听见,答道:“大爷听说表小姐在绣梅花,苦于不得神韵,就想着若能得幅好画,表小姐照着绣起来,大概容易些。听说夏家老太爷身前倾家荡产收集的字画里,就有一幅王冕的《墨梅图》。原想着他家老太爷不在了,家业也凋零了,兴许会卖。谁知当家的夏老爷还真是夏老太爷的亲儿子,任大爷说破嘴皮,也不肯卖。好说歹说,才答应借一个月。那幅红梅,是凑巧见到,大爷觉得有些意思,比不得王冕大家,在时下,也算好的了。虽然说的一个月,大爷说,表小姐只管慢慢绣,到时候再同夏老爷说说,多延一两个月便是。”

她心中满满都是欢喜感动:“多谢姐夫费心!一个月尽够了。我先试着临摹下来,若能画下来,将来就能绣出来。”

捧着两幅画,她心想:“都说姐夫做生意有一手,可惜出身贫寒,学识只是平平。胸中没有沟壑的人,又哪里会懂梅花,懂画,懂绣?世人毕竟还是看低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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