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其实是怎么回事,江小书又是有点明白的。
他直觉萧逸云不会害他,相信到了确信。其原因是什么,却又如同雾里看花,全然看不真切。
抑或者,原本是看得真切的,只是江小书自己闭上了眼睛,假装成看不清的样子。
——这种自欺欺人的事,每个人一生中都难免会做上几件。
江小书心思没放在自己身上,相较而言,他反倒更担心齐铭。
齐楚之于齐小狗有多重要,是江小书想象不出来,也没办法拿身边例子去比较的。
他就像一个被人像酿蜜枣似得,用糖腌着长大的男孩子。从没见过世上的黑暗肮脏,心里装着的,全是不切实际的凌云壮志。
江小书无法想象,齐楚离去之后,齐铭的生活和人生会因此发生什么样的转折。
一天用晚饭的时候,江小书终于忍不住和萧逸云提起来,道,“师父,明天我想去凝寒苑看看齐铭。”
萧逸云正伸在空中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才道,“齐铭,已经不在萧门了。”
江小书一怔,不可置信道,“不在萧门……什么意思?”
萧逸云往他碗里夹了著菜,淡淡道,“他回洛阳府了。”
江小书瞪大眼,“为什么!齐铭做错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被逐出师门?”
萧逸云道,“不……他是自己离开的。”
江小书怔怔望着他。
萧逸云接着道,“齐楚身死第四天,他就扶柩回去了。临别前向萧毓叩首,今生的师徒缘分已然尽了。”
“……这不可能!”江小书不停摇头,失神道,“他还要当游侠,他说过的。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想游历四方,仗义执言,好不容易才拜到了萧毓门下,怎么可能就这么回去了?!”
萧逸云沉默地望着他,静了半响,才低声道,“小书,齐楚死了。”
江小书呼吸一滞。
对啊……齐楚死了。
齐小狗的哥哥,已经死了。
……那个护佑他可以肆意妄为做梦的人,已经不在了。
江小书道,“那、那他给我留下什么话没有?”
萧逸云道,“没有。他一个人走的,连个下仆都没有带。”
一股深深的无奈与悲哀蔓上心头,江小书仿佛被抽去了力气,肩膀无力地耷拉下来。
他想,在他做杂役的那段时间,曾经和齐铭相处过那么长的一段日子,当初那个推门而入,神采飞扬的少年郎仿佛还近在眼前,不想只是一转眼,就什么都不见了。
齐小狗次次都说,死也要是蠢死在萧门,不然就是身负长剑走天涯去。
未想到了他真正离开的那一天,只是挑了个雪还没化的下午,一个人披了外衣,谁也没说的独自走远了。
萧逸云看了江小书片刻,站起身,走到他身后,轻轻将手放在了他单薄瘦削的肩上。
一股温暖的热从接触的那一小块,薄薄的皮肤传来,就像长了脚般,迅速地循着血液,爬满了江小书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江小书闻到萧逸云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
可这个在外面所有人都惧怕的杀戮者,此时静静站在自己的身后,将温和的暖意源源不断传送过来,似乎在无声地告诉他,没关系,你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