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昙姨娘并未睡过去太久。
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湿漉漉的东西在她脸上擦拭,她几乎是一个激灵便重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她的儿子昙舒面无表情的脸。
他的手里拿着一方打湿的帕子,正在替她擦着脸上的脏污。
昙姨娘挥开他的手,挣扎着坐起身。
他手中的帕子染着点点血红,提醒着她刚才生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舒儿……刚刚……刚刚……”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出来。
昙舒呼了口气,轻声道:“娘,你头上还沾着些血,只用这帕子怕是擦不干净了。我给你打水来清洗一下。还有这床被子也要拿去烧了……”
昙姨娘惊骇到语塞。
半晌,才艰难道:“是你……你杀了人……是你杀了你佰叔?”她扑上来攥住昙舒的袖子,“舒儿,你疯了?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昙舒的脸色白得像窗外的落雪,却出奇平静。
“他究竟是叔父?还是我的亲生父亲?”
昙姨娘怔愣半晌,这才明白过来:“你……你刚刚在外面,都听到了?”
昙舒没有回答,可他的沉默便是答案。
昙姨娘目眦欲裂,神情扭曲,已到崩溃的边缘:“舒儿,我那些话都是骗他的,不然他怎么肯如此为你我二人卖命奔走?你也不想想,若你真是他的儿子,我又怎么敢放他在你身边这么多年!难道……难道我就不怕旁人看出来吗?”
若是搁在平时,昙舒自己也能想通这个问题。
可他刚刚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骤然听闻他们二人议论他的身世,并且他今夜本来就饮了大量的酒,因此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十分轻易地崩断了,随即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如今听了母亲的解释,这才回过味来——佰禄绝不可能是他的生父。
昙蕊见他露出了然的神色,却没有说话,不禁更急了。
“舒儿,就算那番话让你误会了……你、你又何必杀了他?万一……万一被人现了……”
“不会的。”昙舒拍拍她攥着他衣袖的手,“我已叫人将尸抬进了装泔水的木桶里,趁着夜色送出城去,很快便不知丢在哪个乱葬岗了。”
他说得如此简单轻快,反倒叫她寒毛直竖。
“舒儿,这不像你……你、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生娘的气了?”她摇晃着他的手臂,“自打我跟了你父亲,他就没有一日进过我的屋……这么多年了,娘也是个人,也会寂寞,你别恨娘……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
“娘,我现在只是有点好奇……我究竟是不是父亲的儿子?”
昙舒的目光落在昙蕊的脸上,轻易便看出了她的慌乱。
答案不言而喻。
眼看再难瞒住,昙蕊终于将当年的真相说了出来。
当初她的父亲获了罪,她也沦落奴籍,只得靠着辗转于不同的男人之间逃脱官府的追捕。
一日,她险些被官府的人抓走,偶然路过的凤鸿飞看不过去,将她假作自己的夫人,替她遮掩过去,又给了她一些银钱,助她暂且躲在一处偏僻的宅院里。
她看上了当时在军队已然小有作为的凤鸿飞,矮下身段百般勾引,可他一心只放在自己的原配妻子身上,就连正眼也不肯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