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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御药院梁从政,几乎每日都要出宫采办。我若要找你,会让他传口谕。”
韩嘉彦打量着梁从政,总觉得这位年轻的内侍眉宇间似乎很是眼熟,在哪儿见过。可一时之间,却不大能想起来。
梁从政进来打过招呼,便又退了出去。
皇帝则突然转了话锋,道:
“我读姐夫的文章,读到革新新法之处,以为妙绝,只是限于篇幅,有些语焉不详。不知姐夫在文章中所提的那个‘考成考绩、末位淘汰’,具体是该怎样施行?”
他此话毫无铺垫,直截了当,打了韩嘉彦一个措手不及。看来少年皇帝在只有他二人的私密场合里,是一点也不愿和她继续装下去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试探,他打算开始拉着韩嘉彦着手做事了。
韩嘉彦心想来得正好,她近来郁闷至极,除了收拾了一帮小崽子之外,没有一件事是称心如意的。眼下皇帝给她下策论题,她怎能不痛快答之,以抒胸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搁下手中筷子,揖手道:
“回陛下,臣以为,熙宁新法的整体方针是正确的,大方向也是对的。国之弊病在于冗费,革除冗费,必然就要开源节流。开源在于青苗、免役、方田均税、农田水利、市易五法,节流则在于保甲、保马、裁兵、均输四法。
“方法是好的,奈何执行者有大问题。因着不论是开源还是节流,都按照富户多缴多承担,贫户少缴少承担来执行,如此一来富户必会千方百计转嫁身上的负担给中下等户。这些富户的关系盘根错节,多半都有亲戚在朝中为官。故而朝中官员彼此盘护,便是必然的结果。
“官商勾结,是历代都无法革除的弊病,也是再自然不过的现象。因此,就会导致中下层老百姓愈发困苦,民怨四起。官府又强硬弹压,便会陷入恶性循环,最终导致稳定不复,内部都不稳,何谈与外征伐?
“因而,真正的根节在于吏治。国朝善待士大夫,士大夫地位过高,导致相当一部分人压根就无心为国效力,一心只想维护自己的利益,成为蠹虫,蛀蚀国家根基。
“因而必须要施行考成考绩,考察官员对新政的实施成果,陛下最好要组建几个巡抚地方的中央官员团体,只对您负责,将他们派驻往下,定期轮换,保持长期在地方巡视考察,及时向您反馈新政施行的成果。
“并且,要制定出一系列的考成考绩标准,定期定等,裁夺官员去留。末位官员要做降级、减俸的处罚,有严重抗拒执行新法者,则要夺去官身功名,降为平民。此谓‘末位淘汰’。
官家越听眉头蹙得越紧,听到此处,不禁道:“这要实行,难度实在太大了,可以想见朝堂上下会有多么强烈的反对声浪。”
“回陛下,您说得没错,阻力无比巨大,但唯有如此,才能将新法彻底执行,新法不长效,则刮骨疗毒不彻底。要做成这样的事,需要契机,需要突破口,还需要能够强力执行的得力帮手。刚柔并济,张弛有度,长效有力地推行,才是正道。”韩嘉彦道。
“将士大夫得罪彻底,岂不也是乱了我大宋根基?导致国祚不稳?”官家不禁问道。
“官家,您认为我大宋的根基是士大夫群体吗?”韩嘉彦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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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说,民为重,载舟覆舟的道理?”官家看着她。
“我大宋与前朝不同,已无世家大族。如今朝堂上这些官员,近乎八成都出自平民百姓家中。他们既来自百姓,却又因位高权重而高于百姓,压迫百姓,这是说不过去的。大宋的根基永远都在民,有民心,便不愁无士大夫。民越强,则大宋越强。”韩嘉彦道。
官家眸光闪烁,陷入沉思。
“官家,改革势必得罪利益群体。您得罪现在获得利益的士大夫,总好过让大宋继续冗费,积贫积弱罢。若不快刀斩乱麻,则反被其乱,最终只会被拖垮。”韩嘉彦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