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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屏退了所有侍候的人,陆子期将宋小花安置在珠帘后的软榻上,脱下长衫为她盖好,又端详了片刻她娇憨的醉颜,这才返回席间落座,唇角带着未退的浅笑。
霍楠转眼又干掉了两坛菊花酒,正抱着第五个刚刚启封的坛子纳闷:“这种酒简直跟水没有两样,怎么就能喝醉了呢?”
“你若是觉得不过瘾,让人换烈酒不就得了。”
“烈酒需对饮,独酌则无趣。”唉声叹气又灌了半坛下去,抹抹嘴:“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陆子期自斟清茶一杯:“寂寞非我所欲也,留名亦非我所欲也,所求者,唯心安耳。忠君,报国,佑家,则余心安矣。”
霍楠歪头瞅了他一会儿:“但愿,你真是因为惧内。”
“惧内实非值得骄傲之事,我既已承认,又岂会有假?”
“罢了罢了,你们两口子的事我才懒得管。”将再次空了的酒坛随手往地上一扔:“听闻你入了‘枢密院’,我便向袁将军要了回京述职的差事。”
“早就接到上报过来的折子了,只是未料到你居然跑得这么快,元本估摸着还应该再有个四五日才能抵京的。”陆子期笑着啜饮一口茶水,旋即正色道:“西北情势如何?”
“不大妙。”霍楠也收起了嬉笑之态,眸中似有精光迸射:“李元昊那小子有点本事,短短数月间,西攻回鹘大破甘州,随后,瓜州和沙洲相继降之。回兵途中,又声东击西乘势突破西凉。如今,河西走廊一带已尽沦为党项的势力范围,我大宋遏制其的屏障几乎荡然无存。”
陆子期点点头,沉声道:“现在,暂时只能以封王的形式,来最大限度抵消此战以及与辽国公主联姻所带来的影响。权宜之计,必不能久远。大宋安危真正所要倚靠的,还是你们边防将士。”
“干他娘,那帮什么都不懂的龟孙子尽他妈的瞎指挥,打个屁!”霍楠将桌子拍得震天响,粗话连篇:“监军监军,监他奶奶的军!该冲的时候做王八蛋缩头乌龟,该守的时候就让弟兄们去送死,王八盖子的,要不是袁将军拉着,老子早就把那帮兔崽子剁碎了给枉死的弟兄陪葬了!”
陆子期神情一凝,旋即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在军中待了一段时间,别的倒没见有什么长进,骂人的话确是多了不少花样。”
霍楠捋了两把胡子,很快平静下来,咧嘴笑了笑:“一说起这个,就按捺不住。”
“你说的情况我都已经知道了,这次盼着你来,就是为了跟你商量对策。总之,我信奉一条,良将精兵。现在,良将是有了,精兵也有了,缺的,是将与兵之间的信任。生死一线的战场上,只有信任,才能默契,才会舍命,才得胜机。你与袁将军只管放手去做,别的事情由我来解决。两年内,务必训练出一支有凝聚力,有战斗力的铁军。否则,一旦有变,西北边防危矣。”
陆子期以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停顿少顷,缓缓言道:“告诉袁将军,这支铁军的名号就是——‘袁家军’。”
霍楠闻言一惊:“本朝最忌将领与部属关系密切,这样做,必招弹劾。”
“放心,一切有我。”
略一寻思:“你可是已经与皇上达成了一致?”
抬首挑眉:“聪明。”
“但皇上并未亲政。”
“太后年迈,还政可期。为今之计,蓄势一搏。”
“如此说来,朝局有变?”
“表面平静,暗流汹涌。”
“是否已有了计较?”
陆子期起身来到窗前,举目望向水面的斑斓:“西北军中新贵霍将军与朝中新贵陆大人,在这灯红酒绿之地寻欢作乐一事,想必已经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接下来要做的,便是静待其变。”
霍楠与他并肩而立:“我刚一抵京,没去官衙报备便来找你,定然出了很多人的意料之外。”
“而最大的意外是,战功赫赫的霍副将,竟会是五年前新科及第却又挂冠辞官,行踪飘忽浪荡不羁的霍大人。”
“最不意外的是,我与你,交情未变。”
“而且更深。”
两人相视,同声长笑。破沉沉之夜幕,黯璀璨之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