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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U!他是要东卿活着醒过来,可以骂他打他,就算要杀他,他也甘之如饴,但不是要东卿活着是活着,却总是这样沉睡着。就像,就像睡着睡着,他又要死去了一样。
忍不住用手狠狠抹一把脸,刚才医生说的话又兜上心头,“这种情况,嗯,医学史上倒也不是没有纪录的……好好,我长话短说,现在鲍将军的情况属于一种比较特殊的状态,他表面上是睡着,实际上呢,也是睡着……啊啊啊,周先生,周先生我们都是斯文人……别打,别打……总之,关于鲍将军的诊断就是,他可能随时醒过来,也许现在也许明天,但更大的可能,是他将永远处于这种昏睡状态,再也没有清醒的日子……啊!”他被周天赐一拳打倒在地上。
永远,昏睡……
忍不住又抹了一把脸,把已经要溢出的一声哽咽压回去。看着身边经过的人群,有些因为身体康复而喜滋滋出院,有些则因为亲人病重撒手人寰而痛哭流涕。仔细想来,其实人生无非就是这样,有些人快乐,有些人悲哀。所以因为自己心情悲痛的缘故打了人家医生一顿,自己也的确是太夸张了。
但是,永远,昏睡?!
如果是这样,自己宁可那一夜就跟着他一起走了也好过这样半死不活地睡着!
“啪!”一个耳光自己扇在自己的脸上,“周天赐,你个无胆匪类!谁说东卿会永远昏睡的,谁说的?!你连黄泉路上都能把他拉回来,难道守着他等他醒过来你就办不到吗?”
“啪啪!”又是两个耳光,然后又摸了摸,好像刚才打得力气大了一点,真的给他有点痛!
“周天赐!”一个人影远远地恶狠狠地跑过来,眼睛里几乎是泪水和怒火一起喷射出来,“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打自己,难道,难道我们将军……”
周天赐抬头,果然又是那个他怎么看都不顺眼的罗靖安!
这十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最令人愤怒的却莫过于军统上层这突如其来的晋升命令,把东卿由原来陆军上校的军衔一口气擢升为陆军少将,连升三级!什么叫做越级晋升?那是针对因公殉职的军官而言的,但是东卿没有死,没有死,没有死好不好?这样来不及地就发一个追封的命令下来,这不是逼着东卿死吗?
就知道那个什么戴雨农不是好人!果然吧!等东卿醒过来,一定死也要拉住他,别让他再上他那个戴军座的贼船。
将军!切!谁稀罕啊?
“你说啊,我们将军到底怎么了,怎么了?”罗靖安急得直跳脚,“是不是,不行了……”
周天赐看着他叹口气,好吧,眼前的傻小子就稀罕!就算是这样不符合常理的晋升令,这傻小子竟然也当是宝一样,一口一个“我们将军”的上窜下跳,就怕别人不知道东卿升了将军。
东卿东卿,你快点醒过来吧,我快要给这个傻小子活活气死了!
深吸一口气,仗着自己身材高大,一把把傻小子拎起来,“少放屁!走!跟我去看‘你们将军’!”
将军!!!他恨这个头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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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
陈宜昌端坐在鲍望春的病床旁边,手里住着拐杖,眼睛微眯,过了一会儿突然咳嗽了一声,“睡得差不多,也该醒了。”看看躺在床上的人没有反应,索性提起拐杖戳了戳鲍望春的腿,“你瞒得过别人,甚至连那个傻小子也瞒过了,你瞒得过人家柳大夫吗?”看见床上的人长长的羽睫似是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老头子笑了,“你当我昨天叫他来医院来玩的吗?哼,我就说这样鬼子的破医院什么用也没有,老柳看了你一眼,搭了搭脉就知道你醒了。”
“哼。”鲍望春缓缓睁开眼睛,这一次魂梦已过黄泉岸,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还有能够再一次看见阳光的时候。但真的是元气大伤,浑身都乏力。
“你的事情,我那个无缘的徒弟媳妇跟我说了——哦,你睡着的这些日子,她走了。带着赐官的儿子去了美国,赐官跟她签了什么离婚纸。唉,就算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但说到底,其实她一个女人家也没有什么大错的地方,你看,你眼睛能看见还都亏了她配的药……”
鲍望春定定地看着老爷子,一句话也不说。双喜走了?走了又怎么样,他又不是记恨她,说到底,这件事,最受伤的总是女人。明明一开始都是他们手上的珍宝,转眼却成了昨日黄花,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老头子挠挠头,“我知道你还在生赐官的气,说实话,那小子这次的确做得很过分,好歹,你也是一个将军,怎么能……啊哟,你,你别再想这件事了,当我刚才胡说。”随即叹了口气,“我呢,是个粗人,说不来什么劝人的话,我只是想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他要是知道怎么办就不会装睡装到现在了,而且这件事只要想想就觉得心口脑门一起疼,鲍望春突然任性地把眼一闭,也懒得说话。
陈宜昌倒也不动气,“你也知道,我是常年在外,怕自己的事连累老婆,所以十多年没有回去。其实,我年纪轻的时候,钟意她得一塌糊涂。不过那时候火气也大,心里钟意她钟意得都要癫了,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要吵个架,闹一闹的。一次也忘了什么事了,就是吵得天翻地覆的,我一气之下就离开家出来闯,两年没有回家。但心里从离家的第一天开始就掂着,想着,念着,都不知道这算是报复她呢还是报复我自己。”
微顿了顿,“你若是心里没有那个人,生个气大可以折腾他个生不如死的,这才叫做报复。但你心里明明就是有那个人,死咬着气又不肯原谅,又不肯放手的,你这个不是活活让自己受罪吗?”
鲍望春神色不动,但眼睛却慢慢湿润起来。
“年纪轻的时候,总觉得一点点委屈就是天大的事,绝对不能妥协原谅。也不想想,你们还有多少这样的时间可以守着。这样的乱世,你们各自的身份……说句不好的,没准明天日本人就打进来,大家一起死了,那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老爷子,我……”开口说第一句话,却只觉得十天滴水未进的喉咙就像火烧一样,还有一种恶心的粘连感觉,鲍望春顿时什么话也说不下去。
陈宜昌见他终于肯说话了,不由大喜,“嗯,愿意说话了就好,就好!”伸手拿过床头周天赐放在那里的水杯,用一根细细的竹管子汲点水喂给他喝,“我也知道你委屈,其实,老头子我也觉得,今次赐官所作所为实在乞人憎。要不然这样,你快些好起来,好起来狠狠揍那小衰仔一顿。放心,老头子我挺你,保证你揍他的时候,他连手也不敢还!”
虽然满心愁苦,但是听了老爷子这样没大没小的话,鲍望春都忍不住嘴角轻轻勾了一下,又喝了两口水摇摇头示意够了。
但陈老爷子的恶质因子一旦勾起又怎么会那么容易罢休,更何况这件事上,说到底赐官也把他这个师傅气得不轻,“要不然这样,我帮你出个点子。”陈宜昌放下水杯,“我给你介绍几个女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