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纳。”
苏穆武轻咳了几声,抬起的手轻轻拈起白术垂在胸前的一缕黑发,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你知道吗,我没有婚娶,就是在等一位塔纳。”
“知道……”
黑暗中,白术模糊地答应着。唯有此刻,他可以放下性格中执拗的一面,柔软而温和地点头,并且继续用布巾擦拭着苏穆武的前额。
那里已满是冰凉的汗水。
总有一天、并且已经近在眼前——这层汗水所覆盖着的皮肤,以至于其下的血肉,也将是一片冰凉。
从万花谷郎中到轩辕社军医,白术一直自傲于自己的医术。然而这一次,他却恨自己的束手无策。
这是第一次,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一个人。就像是风雪夜中即将冻僵的旅人,又如何舍得离开温暖。
若是救不了苏穆武……要这一身医术还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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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的这天终于到来。
根据与浩气盟的约定,对藏龙寨的突袭定在了这天的黎明。丑末,正是人睡得最熟,也是最为寒冷的时候。
披挂齐整的军队,沉默地从大营出发,鳞鳞铠甲反射着黯淡的雪光。
留守医帐的白术,站在清晨的寒风里,他站得笔直,紧锁愁眉眺望着队伍的最前方。
那里,在“天”字旌旗的下方,一身戎装的正是天策军机营偏将,洛道事务统领苏穆武。
他身披霸王乌金铠,脚跨照夜玉骢,看起来英姿勃发。然而只有白术才知道,在这片鲜衣怒马的表面下,是一具几乎已经难以支持的肉体。
一想到,苏穆武的这一去或将永无复归之日,白术便难以装出振作鼓舞的表情。
但他必须这样做。
因为他必须保守与苏穆武两人之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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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剿藏龙寨的战事,持续了整整两日一夜,这期间不断有伤员从洛水之南送往营地。白术便在提心吊胆中捱过了十八个时辰,但是直到听见远处隐约传来金锣的声响。
收兵了。
可是还没有苏穆武的消息,难道他已经战死沙场?不,不可能的。若是主帅出事,早就该有传信的士兵回来通报。
苏穆武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白术反反复复地推算、肯定,但终是无法彻底说服自己。唯一的办法只有眼见为实,需要亲眼见证那人的归来。
送往医帐的伤兵,逐渐逐渐地少了。当沉甸甸的落日压住乱葬岗的时候,桉林中响起了马蹄碾压积雪的声音。
军机营大部终于返回,远远地便能够看见沾着血迹的天策大旗,正在朔风下猎猎地摆动。
白术随着人群跑出辕门,正看见灰白色的雪地里出现了铠甲黯淡的辉光,而策马行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正是苏穆武。
激动与欣喜从产生到泯灭,仅仅只在转瞬之间。他随即意识到,在这两日一夜间,苏穆武又向着黑暗的深渊滑入了一大步。
这位军机营统领的铠甲上,斑斑驳驳地遍布着黑红的血迹,他沉沉地低着头,并用红巾裹着大半张脸,叫人看不出神情与面貌。可紧握着缰绳的手,已经完全变色。
再也顾不得那些所谓的约定,白术紧走几步出了辕门,朝着队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