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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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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已有人哧笑出来。唐英露一脸得意,笑道:「大学士,请看晚生画得如何?」

我黎梦卿向来的原则是:你当我是傻子,我便是傻子,由你去耍,看谁最后进了套子。

「好,好。」我拍手大赞,「唐先生好本事,当真是画什么象什么,这猴儿画得好啊。只是他为何学人穿衣着帽?着实令人猜想不透,猜想不透。」这话一出,一干人笑得更是得意,唐英路显然等的就是我这一句,诡笑道:「黎大人此言甚是,是猊狲辈,就该躲入山中,与狐群狗党为伴,纵然穿了人的衣帽,始终难脱畜生道,登不了大雅之堂。」

我不理他的话茬,只盯着画猛瞧,等他说够了,这才插嘴:「不过唐先生呀,你这幅画里的猴儿着的这一身似乎是一品大员的服饰,嘿嘿,一只猴子能够如此,本事倒也不小,天下不知多少自命为人的终生也坐不到这个位置,当真是连畜生都不如呢。」借着观赏画卷,我偷眼瞧去,果见人人脸上变色,火上添油的又加上一句:「说到一品大员,张相爷,这堂中似乎只有你我可当得上了。今日又是你作寿,难道这画便是唐先生送与相爷的贺礼?」众人相顾失色。

唐英路一脸气急败坏,抖声道:「黎大人这是什么话?」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变化万千,煞是好看。

我故作无知指着那猴儿图:「好画(话),好画呀。」

***

「木言,停轿。」红呢轿子停在路边,我一个箭步冲出轿门,两三下来到一条幽僻小巷子里,再也按捺不住狂笑起来,直笑到肚子痛了,弯了腰蹲在地上。木言在一旁守着我,不时东张西望,直拿袖子擦冷汗:「大人,别笑了,回头再把狼招来。」

「哈哈,木言,你看见适才那些家伙的蠢样没有?一个个呆若木鸡,简直笑死人了。哼,就这点道行,也想来整我,笑话,真是笑话!」

相较于我的得意,木言却是一脸忧色:「大人,这样好吗?张丞相怎么说也是堂堂宰相,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我纠正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是,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百呼一应的……」我再次插口:「是一呼百应,『百呼一应』的那个是你。」

「就算是一呼百应。大人,你别老打断我的话好不好。你得罪了张丞相,气得他脸跟猪肝一般颜色,难道就不怕他报复你?」

拍拍他的肩膀:「傻小子,你当我不理他,他便不找我的麻烦了?算一算,自我得幸以来,他呈在皇上面前弹劾我的折子可有多少?当着朝臣的面直言讥讽于我的更是数也数不清了。似他这般科举出身的臣子,自然看不起我这样的『旁门左道』。何况还如此得宠,早就被他归在佞幸之流了。」我仍在笑,只是笑得有几分凄凉。

「大人,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既然这官这么难当,咱不当了,行不行?收拾东西,咱们回老家去。反正,不管你到哪里,木言总是跟着的。」

老家?我惨笑:「木言,老家里已经没人了,还回去做什么?再说,你当这官场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夜风吹过来,透着凉意,我忍不住瑟缩了下。

「大人,回去吧。轿子还等着呢。」

「难得今晚月色这好,我想一个人看看月亮,你先回去吧。」月上枝头,明如镜,清如水,那遥远的月宫之中,不知是否真有嫦娥在,若真能飞升而上,远离这人间纷扰,该有多好?「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大人……」木言的叫声从身后传来。

我摆了摆手,缓步而去。一路前行,不知不觉来到小河边上,远远的只见一间小小的酒僚坐落河水之上,几竿垂柳之下,两个印着「酒」字的灯笼挑得高高的,灯光中酒旗迎风招展,似在迎人。如此良宵美景,怎能少了美酒助兴?我要了壶酒,又点了几个清淡的小菜。清风明月之下,自斟自饮,到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入夜时分,酒僚里的客人寥寥无几,只有东南角桌子上坐着两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人。如今春闱已近,各地考生纷纷上京,这两人听口音不是本地人,想来也是应试的举子了。意识到这一点,我也不怎么在意。

一口酒尚未入喉,只听那其中一个书生叫道:「那边的不是叶兄?进来坐坐吧!」

「安兄、马兄,二位真是好雅兴呀。」脚步声响,一个人迈步走上木阁。我打量了一眼,只见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也作儒生打扮,他发现我在看他,便向我点了点头,随即落座在那两人的席上。只是惊鸿一瞥,他那双温润的眸子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直听那姓安的道:「叶兄的雅兴可也不小,一个人在河边赏月,风雅得很呢。」那姓叶的道:「说来惭愧,小弟本是要温书的,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只好到月下散散心。说到风雅,怎比得上二位把酒临风的潇洒?如今科场在即,二位想来是成竹在胸了吧?」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不是小弟夸口。说道天下才子,江北一带,首推叶兄,若说江南,舍我二人其谁?」口气张狂,浑然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我暗自撇嘴,心想吹得好大的气,你若当了官,只怕也是和张老儿一路的货色。

「安兄此言差矣,天下之大,卧虎藏龙,你我几人不过是有些虚名而已,怎能将他人都小瞧了?」

他是好意相劝,别人却全不领情,那姓马的冷冷的道:「叶兄这话,说自己则可,我们兄弟的名声可无半点虚妄。」

好啊,要吵起来了。这白捡来的热闹可不能不看,我支起耳朵,等那姓叶的如何作答。

那姓安的大概也是看出局面要僵,忙道:「说到名声,那是他人给的,谁有多少本事,发了榜就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辩。只是小弟前日打听到一个消息,可委实令人担忧。」

他顿了顿,道:「叶兄可知本次春闱的主考官是何人?」

嘿嘿,在说我了,我听得更加仔细。

那姓周的道:「听说是黎大学士黎梦卿。」

「你可知他是什么人品出身?」

「这……在下还真是不曾耳闻。」

其实不能怪这姓叶的孤陋寡闻,我官位虽高,但政绩不显,恶迹不彰,他远在江北,不知也不希奇。

那姓安的冷笑道:「这位黎大学士原本是梨园出身,据说是进宫唱戏的时候,也不知怎么讨得龙颜大悦,从此后平步青云,节节高升。」

那姓马的接口道:「我还听说他本是大字不识,写个奏章也要人代笔,朝中暗地里都叫他白字大学士。嘿嘿,梦情,梦卿,听这名字便不脱梨园风月!要个戏子来品评天下文士,皇上这道圣旨还真是『别出心裁』呢。只怕真正有才学如你我者,要被拒之门外了。」

这话我也听得多了,比这更难听十倍的都有,若在平时也就由他去说,只是今晚不知为什么,竟然无法忍受,忍不住冷笑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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