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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得暗暗心惊,永王不愧是一只歹毒的豺狼,这一招计中有计,歹毒万分,变化无穷,实在超出常人想象。我忍不住瞟了一眼雷霆远,叹道:「好毒的计!如此歹毒的计策也只有歹毒无比之人才想得出来,我这等凡夫俗子是甘拜下风。」
他哈哈一笑:「你用不着暗中损我,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
我双手一摊,苦笑道:「看来,我是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了。」此刻纵然我知道了真相,也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家人的性命都落在永王的手中,他要我东则东,要我西则西,就算真的要我做替死鬼,我也只好带着一腔怨气到阎王爷那里报到。
雷霆远看了我半晌,眼中渐渐露出了悟的神色:「你可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
这人脑筋动得倒快,我淡淡地道:「这是下官和永王之间的一点私事,不劳将军挂怀。」
「你还是在防我。」他摇头,「现在你我已经同在一条船上,还不能开诚布公么?」
我心中一动,这个雷霆远既然一直在等机会扳道永王,如今一个大好时机放在他面前,他为何不速速下手,反而来到这里对我剖析厉害?他就不怕我将事情告诉永王,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么?还说什么「同在一条船上」,我的确是舟行浅滩动弹不得,他却正可以大展拳脚,又怎会和我一样?
一个念头隐隐约约在我心底升起,渐渐清晰起来,我微笑道:「雷将军,实在是对不起,辜负了你深夜示警的一番深意了。」
「哦?」
「将军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下官,难道不是希望下官能够劝说永王放弃此举?可惜我让你失望了。」我话说的含蓄,他其实是盼着我知道真相后,和永王窝里反,迫得永王放弃计划。这主意原是不错的,只可惜我没这个胆量。
雷霆远长叹一声:「我早该知道,以你这般聪明,怎会甘心任永王耍弄?必是有苦衷。我这步棋看来是白走了。」
「只是下官倒有些不明白了。以将军的手段,相必此刻已然握有永王的确切罪证。永王上欺天子,下损万民,图谋不轨,危害社稷,将军为何不在圣上面前参他一本,直疏其罪,为天下除一逆贼?」我闲闲道来,冷眼看他如何作答。
雷霆远剑眉一挑:「为天下讨逆,固然快意,但是永王手握御林军兵权,京城皆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要稍有不慎,到时候兵戎相见,血流成河,必然酿成大祸。」
果然言之成理,我淡然一笑:「还有一层厉害关系,只怕将军没有说。天下兵权,一分为二,一半归永王,一半则在将军手中。此番将军大胜回朝,兵符理应交回兵部,可是将军却没有交,皇上也只字未提,为何?皇上虽然不善治国,但有一点看得明白,除了将军,没有人能够牵制永王。将军在,永王才不敢轻举妄动。皇上心里清楚,百官清楚,将军更是清楚,他们需要将军。可是,永王若是倒了,形势又会如何变化?」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说话。我接着道:「到时候将军就成了当朝第一位权臣,万人侧目,众矢之的。如置身峰顶,虽然风光无限,却也凶险万分。所以,对于永王,将军恐怕是又怕又爱,既不能坐视他成了气候,颠覆天下,又舍不得丢了这么好的一个屏障。当然,这只是下官无根据的揣测,将军听听而已,不必当真。」
我说话的时候,暗暗窥探他的表情。起初他面色平淡,目光深沉,可是渐渐的,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发了光,好象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笑叹:「我从不敢低估了你,可是你的表现仍然出乎我的意料。世上怎会有你这般的人?」
「将军要说我诡诈还是心机深沉?」
「都不是。」他笑着摇头,「你是聪慧,绝顶的聪慧。」
我侧头想想:「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聪慧是天生的,不带任何人工斧凿的痕迹,也不受世间尔虞我诈的污染。我喜欢聪慧的人。」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出奇的温柔,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诱惑。他伸出手来,捉住我留在鬓边的一绺发丝,轻轻拨弄。
室内的空气忽然暖了起来,暖得人手脚都懒洋洋的。我看着玩弄我发丝的手,竟没想过去甩开它。反而是他每动一下,我的心便也跟着跳了一下。种奇异的气氛在我们两人之间酝酿,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改变,不一样了。
他的手下移,轻轻托起了我的下巴:「这样一颗聪慧的脑袋,可真不想看到它搬了家。」声音仍是柔柔的,我却不禁一呆,赶紧后退一步躲开他的禄山之爪。心中暗自恚恼:如此性命攸关的时候,我不但不急于想对策,居然还受了他的迷惑!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却笑得一脸得意。
「多蒙雷将军点醒,此地耳目众多,将军的身份又实在不便泄漏,还是请将军速速离去吧。」这人实在太危险,有他在身边,我都不能好好想事情。
「耳目众多?我倒不觉的。」他挑挑眉毛,「这里是你钦差大人的专用寓所,没有你的吩咐,谁敢进来?依我看,整个行馆,大概只有这间屋子最是安全。何况你看天也黑了,我又奔波了一天,看在咱们的交情,你难道忍心让我露宿街头?」
谁跟你有交情!我心里狠狠咒骂,仍在做垂死挣扎:「待客之道下官还是知道一些的。只是我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怕要委屈了将军,还是请将军另寻住所吧。」
「不委屈,不委屈。」他很「大度」的拍我的肩膀,「我这人很随和的,不会嫌弃你脏。你的床也不小,咱们两个挤在一起应该不成问题,你看,我身材又这般瘦削。」
是呀,比起猪来你当然称得上「瘦削」。
「可是……」不等我把话说完,雷霆远早已抢先一步占据了有利地势——床。「上来吧,难不成你怕我?」
我叹了口气,只得走过去和衣睡在他的身边。
我们两个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身边响起微微的鼾声,雷霆远似是睡着了。我却了无睡意,眼睛张的大大的,直盯着纱帐的顶端。时候真是不早了,远处传来隐约的打更声,二更天了吧?夜是如此平静,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然而平静之中却透出危险的气息,也许下一刻,暴风骤雨就要来了。而我,绝对是首先要被波及的人。想想真是好笑,我从小就胸无大志,不像叶嘉颖一心定国安邦,不似永王沈醉于王图霸业,我所有的愿望,只不过是做一个平凡的人,和家人一起过平静的日子罢了。然而如今这一切,似乎又那么遥不可及!也许人生就是如此,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却又只会给你带来烦恼痛楚。可悲又可笑!
其实以前这个念头也不是没有过,只是明知道徒增伤感,每次思绪冒出头来的时候,就会强自把它压下。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却不得不想了。一旦我死了,嫂嫂和两个孩子会怎样?失去了利用价值,永王又会怎样对待他们?心里一阵剧痛,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无能!身侧传来一声梦讫,却是雷霆远睡得正香,我不禁有些嫉妒他的好眠,便起了坏心,伸手去捏他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