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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白临风想起了很多。
微笑不语时恨,飒然作画时恨,悠然抚琴时恨;
曲水流觞时恨,仰望圆月时恨,觥筹交错时恨。
最后一丝夕阳挣扎着消失在远处边界线之下,深重的黑暗如摸不到底的阴霾彻底笼罩了整个世界。白临风怔怔望着自己深青的衣角,他年轻时曾豪迈大笑扬起酒壶一饮而下,许诺着两肋插刀正气凛然。推杯换盏的朋友与他击掌为誓,踏出酒家时却张开嘴将他的秘密揭露而出。
无时无刻的折磨、无时无刻的诘问、无时无刻的挣扎。白临风甚至不在迫不得已时绝不会出手,狠辣无情地杀死那些追杀自己的江湖侠客。
他想起了很多。
妻子被扯烂的衣裳、瞪大空洞的眼眸、扭曲开裂的指甲、沾满斑驳血迹的下|体。
女儿娇容上的泪痕、憋气时涨红的脸、逃跑时匍匐的躯、沾满尘土的茫然断首。
……恨,恨,恨意滔天。
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不言不语,不哭不叹,起身抬臂,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那件簇新的衣裳,解开腰带,如丢垃圾一般将外罩的深青长衫脱下。朱红如血,他安静地重新系好腰带,再抬头时,却发现朱红衣裳下还有两样东西。
那是一把宝剑,一封堆叠的人皮纸。
英雄剑,无名谱。
英雄剑下有无名谱,无名谱下有一封带着泥印的信。信纸芬芳,字迹铮然有力,信中只有四个字。
“唯杀而已”!
白临风怔住了,他本打算彻底丢弃送入皇家再也置之不理的两样东西,正摆在他面前——江湖人趋之若鹜的,林渊弃如敝履;他想要丢弃的,如今却又重新握在掌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握住了剑,压抑不住的笑忽然涌上胸腔,他开始难以自已,莫名其妙,不知为何的笑了起来,笑声中毫无快活之意,反而有种狂乱与哀恸。他笑着笑着红了眼圈,笑着笑着咬牙切齿,白临风笑着,一把从鞘中抽出了剑!
剑光如虹,剑身如洗,削铁如泥,好一把“英雄剑”。
英雄剑配英雄,可惜他不是英雄……再也不是了!
白临风忽地收了笑泪,面无表情地收剑归鞘,挎在系紧了朱红衣裳的宽阔皮质腰带边。白临风揭下面具乌发,露出苍白的鬓角和凛然的眉眼,他唇边有一道可怖伤痕,切开这张本不算英俊的面孔,风霜中带有数不尽的杀机,最后又尽数归无。
他转过身,对着款款跨步而来的年轻帝王毫无芥蒂地弯下膝盖,安静地跪在地上。
“纠察使白临风,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