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弗雷德也转回来,“好像是凌晨的时候起来去卫生间,突然晕倒了。医生说是心脏问题,具体情况还得等几项检查结果。刚才进监护室之前清醒了几分钟,叫你的名字,我问是不是想见你,他点头。所以赶紧给你打了电话。这会儿睡过去了。”
坐到病床前,陆悦明把郑光承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惊觉这个人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变得这么老了。
记忆中,郑光承一直是个身材高大坚定强干的人。就是当年父亲去世陆悦明回国,见到多年不见的郑光承,也觉得他除了头发花白些,脸上多了几道皱纹,唯一的变化就只有他的为人处事更加强势了。曾经有人说过陆悦明的性格和处事作风跟郑光承很像。可是在后来几年的接触中,陆悦明发现郑光承的强势其实是透着狡诈圆滑的,跟他作对常常会让人有苦说不出。而且陆悦明明白,有些东西是以自己的阅历永远也无法逾越的。于是越发讨厌郑光承。说白了就是明争暗斗中还参杂了些许羡慕嫉妒恨。
再看郑光承紧闭的双眼和旁边的皱纹,陆悦明忽然想起十岁那年的生日。父亲出国去谈生意,母亲带着妹妹回了外地的娘家看望生病的姥姥,他被“要上学”这种在他看来完全不应该成为理由的理由留在了家里由保姆照顾。
一般小孩子都不会记得自己的生日,可陆悦明偏偏一向记得清楚,因为只有这天父亲才会推了所有的事专门留在家里陪他。那时候他想大概以后这待遇也会没有了。
那天晚上对着保姆做的毫无特色的两菜一汤,陆悦明正准备发脾气掀桌子,郑光承出现了。说是陆启天给他打电话让他去的。然后郑光承带着陆悦明出去吃了饭,还给他买了玩具,最后又送他回家直到他睡着了才离开。
多年以后有次陆启天无意中说起陆悦明十岁生日的时候自己在外面忙得焦头烂额,陆悦明说好在郑叔叔来了,陆启天的反应是一愣:咦?光承过来给你过的生日?
其实郑光承对陆悦明的好陆悦明都记得,只是光阴久远时过境迁,随着年龄的增长陆悦明意识到:有些“好”的背后有可能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许会是自己不想知道的秘密。于是带着矛盾的心情他开始本能地回避郑光承。后来陆悦明回国,加上公司事情,一切似乎都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无解。尤其到了近几年,矛盾在不知不觉间就逐渐累积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虽然对外界表面上他们还是以情同父子的面貌示人,但稍微了解的人都知道,横亘在两之间的鸿沟,已经到了恐怕只有陆启天复活这样的奇迹才能填满的程度。
“咳──”郑光承突然咳嗽一声。
陆悦明站起来,郑光承睁开了眼睛。他一手在输液一手被夹着检测仪器。看他似乎想说话,陆悦明帮他拿掉了呼吸器。
“你怎么来了?”郑光承的声音有些哑,但底气还算足,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说是你中间醒来的时候叫我的名字,弗雷德就给我打了电话。”
“哦,原来我说出来了,还以为是做梦。”
“需要我叫医生吗?”
“不用。”
“那……”
“你坐会儿吧。”
陆悦明坐下了。
郑光承朝窗外看一眼,“现在几点?你来多久了?”
“早晨八点多。一个多小时。”
“除了你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没有,好像是弗雷德只告诉了我。”
“嗯,他做事一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