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家的话一下子触动了余振生,转身的那一刻他想起了四叔。在余振生对家族的印象中,余家的家族是个兄弟姐妹之间并不算亲近的家族,在四叔几年前从梁上摔下来砸断双腿之前,余振生对四叔一家的印象也并不算很深。如果说余振生对某个叔伯印象深的话,那一定是和父亲一母同胞的六叔,在他儿时的记忆里还保留着在余家那老宅子里,祖母尚在时候和六叔在一个院子里的印象。也正因为如此,他对五叔的惋惜和好感更多是出于这个叫何斌给他的感受。而现在,振家这个四叔家的孩子,正一点点勾起余振生对同族兄弟之间的感情。余家的不幸竟然是接踵而来的,三叔的事他是没放在心上,甚至自从父辈分家之后他就很少见到三叔的儿子和女儿,所以更谈不上什么联系和感情。但是所有的事连起来,现在余家的父辈中的叔伯六人仅仅只有大伯和父亲在,这不得不让余振生有些困惑和不安。在答应了振家会让他学门手艺的同时,余振生看到振家高兴的跳着跑出去找杨五,他冲贾丰笑了笑:“谢谢贾大哥。”“谢就不用了,我也是看这孩子可怜,不过我这二把刀的手艺别回头给他耽误了。倒是我头些天去给师傅拜年,师傅也说起过,打算正经八百的收个徒弟,你不知道我师傅是祖传手艺,人家祖上可是前清朝造办处的木匠。我看着振家挺机灵,又喜欢学,回头我说说看说不定还真能收了呢。”贾丰收拾装工具的袋子,他拎了了袋子又放到门边:“我去铺子,东西就先放你这我回来时候拿。”“放心吧,这没外人!”余振生看了一眼那沉甸甸的工具袋子,他朝房里说道:“小五,振家,你们就在家看家,我去铺子里瞧瞧去!”两个人走出房间,栓子娘正在水缸前舀水看到余振生就招手问道用山西话问道:“振生,我听栓子说你爹娘也要来了?”余振生一想到爹娘要来,就自然的露出了笑容:“是啊郭婶,家里说过了十五就来。”“那可太好了,我们老姐两个可是能就个伴儿了。”“对,到时候戏园子也都开箱了,我和栓子带你们听戏去!”“好好,我等着,我等着”两个人出了院门顺着胡同朝城北大街走着,贾丰问道:“那是栓子娘吧,你们说话刚才说的啥我还真没听懂。”余振生笑着:“老人家了,只会说家乡话。”“你们山西话倒是好听,七扭八拐的跟唱歌似的。栓子说话我能听懂七七八八,振家来的时候短,我反而能听懂他说的啥。”“振家年纪小,学东西快。他和杨五天天泡在一起,你家杨五是个小话痨,振家怎么学的不快呢。”“就他?小话痨?这我还真没看出来。”贾丰看了余振生一眼,将信将疑的说道。“你这姐夫咋当的,跟小舅子不亲近啊!”余振生也开起了贾丰的玩笑。“快别提了,这杨家的一家人啊,提起来闹心!”贾丰哭笑了一下。余振生见贾丰说不提,便缄口不言。贾丰见余振生不说话就问道:“你爹娘这次来是要给你定亲的吧?”“这事倒是不急,家里陆续出了这么多事,来天津让爹娘缓缓心情。”“这样也好!”贾丰沉吟一下又问道:“振生,少东家说这几天找个机会两个院子的伙计都在一起坐坐,我瞅着也就这些天不怎么忙,要不你也安排一下?”“这事,您得跟崔哥商量啊!”“就知道你是明事理的人,少东家的意思你应该懂吧。”“哎!”余振生摇摇头:“贾大哥,您觉得我是小肚鸡肠的人吗?”“当然不是!只不过,我们也都知道你家的事,你心情也不会太好!”贾丰憨厚的脸上始终带着诚恳。“放心吧,这件事上我不会找胡二的麻烦,要找麻烦的话,头天潘大妈也没想起来我没给传电话,我是不是先得找潘大妈的麻烦?事情已经这样了,这年月谁又好过些。”贾丰听了点了点头:“行了,那我就不说别的了。。。。。”他说着说着话忽然就站住了。两个人出了胡同走到一条街道口,过了这条横街在穿过几条胡同就能到铺子,就在这街口迎面走过来一对夫妇,这对夫妇在他们面前停下问道:“这位大哥跟您打听个路,荣德胡同是不是在这附近。”贾丰看了看身后他们刚走出的胡同,又朝这对夫妇望去,男人清瘦似乎大病初愈的样子,女人听着大肚子头巾蒙着头,围巾围着口鼻,或是走路走累了觉得呼吸不畅,她将围巾向下拽了拽,露出一张轮廓很美的脸颊。“就是这个胡同!”余振的视线被贾丰挡着,见贾丰没说话就用手一指身后。“那我还想麻烦打听一下,白老板是不是住在这?”男人又问道。兴许是贾丰的目光被女人看到,她低下头又将围巾向上拎了拎重新挡住了口鼻,只露出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你找哪个白老板?”余震探过来问道。“就是再燕乐戏院唱评戏的白起白老板,我以前倒是来过,就是时间及了记得有些模糊了。”“额,他搬走了。”“搬走了?”那对夫妇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有些疑惑更多的是失望。“你们是他的朋友吗?他搬走好久了。”余振生说道。“我们是他朋友,只是出门了一段时间,这不是才回来想来探望他,你知道他搬哪去了吗?”男人客气的问道。余振生摇摇头。男人的手心手背一磕同时轻轻的一跺脚叹了一声,对那大肚子女人说道:“早知道咱们先去戏园子问问。”“你怎么了,现在封箱呢,去了也没人。”女人小声的说道。“那现在怎么办?”男人有些踌躇。女人用手托着腰深深的叹了一口:“我也不知道,要不然我们还回去吧?”“不行不行,你这都要生了。。。。。这这么办。。。。”男人急的紧搓着双手。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余振生已经向街上走出了两三步,回头看贾丰正紧盯着说话的这对男女,他拉拉贾丰示意他该走了。贾丰却开口问道:“你们两个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你们是来投奔白老板的?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他一开口就一连串的问道。男人抬头看着贾丰说道:“这位大哥您说对了,我们的确不是本地人,不过也曾在此地呆过一段时间。白老板是我朋友,现在我老婆要生了,家里不安全就想着来投奔白老板。谁知道,他也不在此地了。”贾丰摇摇头:“你们说的白老板我是不认得,不过我好好像认得她,这位是不是武大小姐?”女人一愣,眼神立刻变得警觉起来:“你是谁?!”余振生听到贾丰的话也楞了一下,他转过身看着这一男一女。武大小姐?难道贾丰说的她?那个武念知?他不确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挺着大肚子把自己裹得的严严实实的女人。“我叫贾丰!你不记得了吗?我去征兵所想应招加入抗日军的时候你在发馒头发水。”贾丰有点激动眼睛都亮了起来。余振生也很惊讶,贾丰认出了武念知,那如果这个女人是武念知的话她身边的这个人应该就是张云鹤?张云鹤也是很警觉,他将武念知拉到自己身后双眼紧盯着贾丰:“你是什么人,不应该,不可能你见她一次就记得。”“哎呀,怎么不记得啊,我见武小姐可不是一次,哦,对了!”贾丰说着一把拽过余振生:“振生,你说,是不是那次武小姐在学校门口被拉走的时候我们都在。”“你,你是那个混蛋的人?”张云鹤一把揪住了贾丰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问道。“张老板,您误会了,那天贾大哥抢了我们的自新车,追那汽车一直追到了万国公寓。”余振生急忙上拉着张云鹤的手腕。“有这事?”“云鹤,算了,我们走吧!”突然被提起那天发生的事,武念知心头一阵绞痛。“不行,我不相信!他怎么能一眼就认得你,一定是他们的人!今天我饶不了他!”张云鹤一甩手想要抖开余振生,另一手顺势想摔倒贾丰。谁知道他这一抖余振生将的手腕攥的更紧了:“张老板,您听我说,贾大哥说的是真的。还有,白老板以前就住在我家院子,哦对了,还有我知道武小姐的父亲在哪!”余振生一下子想起来好多事赶忙解释道,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余振生。“小兄弟,你说的是真的?”“您先松开贾大哥,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吧,到我家吧。贾大哥您自己去铺子,我晚些在过去。”张云鹤送来了贾丰的衣领,贾丰也并未生气他,他拽了拽衣领说道:“我去铺子里打个招呼,振生等下我就回来!”余振生看的出,张云鹤和武念知对自己是有戒心的。他们跟着自己身后,一边走一边左右的看着。到了院门前,余振生推开院门:“张老板,您要是来过,应该记得白老板住哪间屋。”张云鹤指着对着院门的正房:“是这个院子,白大哥就住在那间。”“那您二位请进吧!”余振生领着路进了院子,开门进屋请二人落座。杨五和振家都从房里出来,振家问道:“哥,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家里来了客人,小五帮忙找郭婶要些开水。”余振生端起桌上的暖壶递给杨五,杨五应声出去。“二位坐!”余振生请两个人落座,杨五端着开水壶进来,余振生讲扣在茶盘里的杯子翻过来倒了两杯热水递了过去。“小兄弟,这是你家啊?”张云鹤打量了一下这重新收拾过的房间惊讶的问道。“这间原来是白老板租住的,白老板推了房之后房主急着卖房,也是机缘巧合我就把这房子买了下来。”“你?你才多大?”武念知诧异的望着这个几乎和自己同岁的年轻人。房间里很暖和,她缓缓的摘下了头巾和围在脖颈中的围巾。现在余振生彻底的看清了,她还真是武念知,只不过比那时候脸上有些胖,或者不是胖,只是看上去略微有些浮肿。武念知坐着,张云鹤在她身后站着,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上,余振生觉得这两个人还挺般配。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又回到了。有段之间,余振生几乎已经忘了武念知这个人,以前他会觉得张芳是好看,有时候也有点霸气,但总是少了些武念知的英姿飒爽的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的就不比较了。甚至今天看到武念知,他竟然不知道贾丰为什么那么激动。听到武念知的疑问,余振生解释道:“说是我买的不恰当,房子是我亲叔叔买的,他膝下没有儿女走了以后这院子就留给我了。”“你六叔,走了?”武念知轻声问道,她在想这个人说的走了是不是自己理解的走了。余振生点点头:“你们不用紧张,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疑惑,其实我也记得你,你是张芳的同学,我是张芳家张记铺子的伙计,有时候去接张芳经常见到你。另外,我六叔叫余六河,以前是跟着商市长做事。但是我听他说过你父亲的事,你父亲武将军曾和我六叔共事。六叔说过,商市长很欣赏令尊的抗日精神,去年的时候他们都去了河南。”“啊,他们去了河南,什么地方?我们就是从那边来的。”余振生摇摇头:“我知道只有这些了。”“那你跟你六叔没在有联系了吗?”张云鹤不明就里的问道。余振生的睫毛颤了颤看上去有些伤感:“我知道的就这些,后来六叔调去前线了,再也回不了了。”武念知回头朝张云鹤皱了皱眉头,似乎在埋怨他怎么这么笨,这种问题怎么问出了来的。张云鹤也红着脸说道:“对不起!”“没什么的,我这么说是跟你们解释一下,贾大哥和我都不是坏人。你们既然来了,就是我和贾大哥的朋友,有什么难处你们说,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余振生诚恳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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