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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他们现在可是在两股力量的夹缝里艰险求生。
最终白鹭恩将他们带到一栋五层的塔楼前,刚要进入,忽然大地开始猛烈摇晃,天空中奔雷滚滚,远处似有火光冲天,烧红了半个黑云密布的苍穹。愆那险些被摇晃得跌下阿黎多的肩膀,有些不安地看向远处。
“快些进去吧,否则一会儿若是出了什么差池……”
愆那跳到地上,率先进入塔楼,阿黎多紧随其后。他们随着白鹭恩一路上到顶层,发现那八角形的殿堂中间是一张覆盖着古老石雕的祭台,而檀阳子的身体便躺在那上面。围绕着祭台的是一圈用天语咒文写成的法阵,只是此刻法阵只是静静沉睡着,并未被唤醒,所以并不会对两个鬼造成什么伤害。
即便如此,只是看一眼,阿黎多就露出某种类似恶心的表情,往后退了两步,“我可不想走到那里面去。”
“这法阵只是用来保护愆那摩罗的人身的,只对天人有用,对你们不会造成威胁。就算此时天兵攻入,也可以保证你不受打扰地进入。”白鹭恩对地上的狸花猫说,“事不宜迟,我便不打扰了,请阁下尽快进入。”
刚说完,整个塔楼又是一阵剧烈颤抖,细细的尘土如一缕缕的烟柱从穹顶上洒落下来。白鹭恩似乎有些焦急,匆匆出去了。阿黎多见状,对愆那说,“我也去看看外面到底怎么了,你自己可以吗?”
狸花猫知道阿黎多是讨厌那天语法阵,于是对他点了一下头。
三王子走后,愆那便立刻趴下来,宁心静气,抱元守一。现在正是人间的正午,阳气最浓的时候,对于在人间的鬼来说也最不舒服最虚弱的时辰。在这种时候离开猫身进入人身的愆那十分脆弱,再加上脖子上还锁着那离恨天的项圈,实在是有些凶险。所以他一定要专心,若是中间被打断,可能会对他的鬼身造成严重的伤害。
好在他修炼长生术多年,就算远处妖群与天兵混战怒海咆哮狂风凄嚎、大地摇撼烈火燎原,他也还是能进入最凝寂的状态。渐渐地他的鬼身开始和猫的身体分离,人间的空气太过炙热,将他身为鬼太过虚幻轻盈的身体托了起来,如同一团青色的烟雾漂浮在空气里。
他感到一种熟悉而舒适的拉扯,那是他的身体在呼唤他。正当他要顺应那种拉扯回到自己久违的身体里,却倏忽感到另一股强悍霸道的、充满险恶意味的拉扯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摄住了他。那股力量像是无数股涂满了剧毒生满尖锐倒刺的锁链,迅速缠绕住他周身上下,令他动弹不得。一种太过阴冷的烧灼感直刺骨髓,可是这种阴冷感,竟然分外熟悉!
这是……摄魂珠的触感!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在他的视野里扭曲模糊,如蜡烛一般融化断裂。一股恶心的感觉在腹中翻江倒海。他发出一声愤怒而又无可奈何的哀嚎,进而开始向着某个看不见的深渊坠落。
他感觉被吞噬了,被一个无比狭窄的东西吞噬。烈焰从四面八方烧灼着他的身体,下一瞬却又是比青莲地狱的风雪还要凛冽的寒意如铁针生生刺入骨髓。他猛烈挣扎,可是伸手触到的是一面透明却又无比坚固的墙壁。他怒吼着,用尽全力敲打着,直到指节鲜血淋漓,也只是徒劳无功。
“不要挣扎了。你也是青无常,应该知道凡是被摄魂珠捉住的鬼,有谁能够逃跑的?”
愆那的动作停住了。
透过摄魂珠透明的玻璃,他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捕快官服的年轻人。俊朗而英挺的眉眼带着几分复杂,透过珠子望向他。
这是个穿着人身的青无常!
为什么一个青无常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之前完全没有察觉到鬼气?!
是不是项圈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耗了太多他的力量,令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衰弱到连青鳞鬼特有的那种直觉也失去了?
这是一个圈套!阿须云设下的圈套!
他急怒攻心,目眦欲裂,仍旧不停挣扎。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那陌生的青无常有些淡漠地叹了一声,忽然在那张人的面容上,浮现起另一张面孔,一张冷峻而年轻的脸,与自己的形貌似乎有几分相似,红色的纹路蔓延在他的额头上,白发中生着小小的角。
一张属于大红莲地狱的红鳞鬼的脸。
愆那见过这张脸。
颜非参加红无常甄选的时候,在第二场试炼中与这个红鳞鬼相识。两个人相互扶持着通过了试炼,这个红鳞鬼对颜非很有好感,似乎还想要当他的青无常。
他叫什么来着?似乎是丹祝?
丹祝望着掌心的摄魂珠,望着里面那一团不停左右冲撞的青云。他记得那个青麟鬼,那个颜非拼尽一切也要追逐的鬼。
在没见到愆那之前,他一直好奇能让颜非这样完美的人不顾一切的鬼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物,可是他在看到愆那摩罗的时候,感受到的只有浓浓的失望。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青鳞鬼而已,和其他的鬼没有任何区别。
青鳞鬼,一个无用而脆弱的种族。就算是他们之中的最强者被放到大红莲地狱的野外也活不过三天,论武力拼不过他们红鳞鬼,论神通比不过摩耶鬼,不思进取只知道和阿鼻地狱和亲换取资源,简直一无是处。
怪不得他们选择让自己去接近颜非,是因为自己和他长得像吗?
意识到这一点后,丹祝只觉得受到了侮辱。但是有什么办法,他好不容易把跶渊从地狱里带出来,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退缩。
不同于其他地狱,在大红莲地狱,还有相当一部分隐藏在芸芸众鬼之中的波旬信徒。由于那里实在太寒冷,就连天人有神通护体也难以承受,所以那些残存的书册和传说才得以幸存。丹祝最开始也对那些太过理想化的、虚无缥缈的想法嗤之以鼻,但是一日一日看到身旁的每一个鬼都在生存和死亡之中挣扎,看到大家为了在可以冻裂皮肤的极度寒冷中活下去什么都顾不上,仿佛活着就只是为了活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他渐渐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种感觉在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的跶渊在一场争斗中失去了一条腿后变得愈发强烈。仿佛不论一个鬼曾经多么勇敢,多么忠诚,多么讲义气,一旦他变得残缺了,就不再有任何尊严,就连最下等的奴隶都可以践踏欺侮他。除了他,那些曾经与他们一同并肩作战过的同袍们全都变了一副面孔,用一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跶渊,还不止一次地试图在丹祝不在的时候杀死他,美其名曰“帮他解脱”。
若是在其他道,人们也会这样随便地杀死一个人吗?
为了跶渊,丹祝与周围战士还有他效忠的部落首领的关系也在迅速恶化。他不得不另谋生路。这个时候,波旬的信徒们接纳了他。他们分给他们食物和水,甚至还未跶渊的伤口上药。据说那药来自人间一个神秘的门派,可以吞噬所有死肉,减轻跶渊的痛苦。